林野這才發現,老人的小指根有個淺淺的凹痕,是常年繞線勒出來的。
原來母親的縫補,從來不是手在動,是血肉在連。
展廳裡不知誰吸了吸鼻子。
林野臨時讓人搬來兩張長桌,鋪上白布,放上針線盒:“用針線寫下你想對父母說的話。”很快,少女縫下“媽,我胖了你還會愛我嗎”,針腳歪歪扭扭;老人縫“爸,我終於不怕黑了”,線走得穩當;還有個男孩縫了隻歪耳朵的兔子,旁邊寫“謝謝你們沒扔掉我的破玩具”。
林野站在互動區儘頭,看周慧敏時不時抬頭看她。
老人的眼神不再像從前那樣緊繃——從前她檢查林野作業時,眼神是根拉緊的弦;開家長會被老師告狀時,眼神是塊燒紅的鐵;就連林野住院時,她站在病房門口,眼神都是團沒處撒的火。
現在那眼神軟得像春天的雲,每看她一眼,就在雲裡添一朵花。
心口突然一暖。
林野下意識摸向胸口。
那裡沒有荊棘的刺痛,隻有熱流從心臟漫開,流過鎖骨,漫到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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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驚覺,那些年像藤蔓般纏著她的痛苦,不知何時已被拆解成了無數根線,每根線上都串著句“我在”。
閉展前,林野取出那塊縫好的心形布。
陽光透過心形的鏤空處,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
她剪下中心指甲蓋大的一塊,翻出常穿的米色外套,把那小塊布縫在內襯靠近心臟的位置。
針穿過布料時,她想起母親繞在小指上的藍線——原來主動穿上對方的恐懼,比逃離更需要勇氣。
那晚她夢見荊棘牢籠。
圍牆還是記憶裡的模樣,刺尖泛著冷光。
但母親沒像從前那樣站在籠外罵她不爭氣,而是背對她,手裡捏著針線,在圍牆上縫補丁。
林野沒喊“媽救我”,隻是走過去,輕輕說:“媽,拆了它吧。”
母親轉身。
她手裡的針線突然化作光塵,金的、銀的、藍的,像那年廚房窗外的桂花,簌簌落進風裡。
圍牆開始碎裂,每塊碎磚都變成蝴蝶,撲棱棱飛向天空。
林野醒時,枕邊有淡淡的桂花香——是周慧敏昨晚偷偷塞進來的乾桂花。
次日清晨,林野端著豆漿走進客廳。
周慧敏坐在窗邊,手裡捏著那根縫過心形的針。
陽光穿過她的指縫,在針上折射出小亮斑。
老人抬頭看她,舉起針,又指指桌上的粗麻布。
“今天不縫了,好不好?”林野在她身邊坐下,握住那隻布滿老年斑的手。
周慧敏盯著針看了很久,慢慢把針插進粗麻布。
針沒抽出來,就那麼立在布上,像座小小的紀念碑。
林野沒動它,隻是在展牆最後貼了張便簽:“有些線,縫到儘頭,就成了光。”
風從開著的窗吹進來,吹得展廳角落的樹脂風鈴殘骸叮鈴作響。
那是林野小時候摔碎的,母親用膠水粘起來的。
陽光穿過殘片,在針尖上投下七色光斑,像誰在輕輕回應。
傍晚撤展時,江予安收拾到最後一塊粗麻布。
他正要卷起來,林野按住他的手:“那根針,帶回家吧。”
他沒問為什麼,隻是小心地把麻布疊好,針依然立在中間,像藏著個沒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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