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拿出微型錄音筆,按下錄製鍵,隻錄下了母親的呼吸聲,和風掠過葉片的輕響。
回放時,金手指微微發熱——她感知到一種久違的安寧,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
那不是語言帶來的慰藉,也不是記憶重構的假象,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東西:被聽見。
原來母親刻下“彆燒我”,不是求她保留灰燼,而是求她明白——
我也曾害怕被抹去,我也曾希望有人看見我的存在,哪怕隻是一個字,一道痕,一捧混著灰的土。
她望著花盆,忽然笑了。
笑得輕,卻通透。
風起時,新葉微顫,泥土靜默。
林野將《根音》上傳至聲音劇場的那晚,沒有開燈。
屏幕的微光映在她臉上,像一層薄霜。
她點下“發布”鍵時,指尖停頓了一瞬——不是猶豫,而是某種近乎虔誠的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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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再隻是她的獨白,而是一次交付:把那些藏在灰燼裡的哭喊、刻進陶土的求救、埋入泥土的沉默,交還給時間本身。
幾天後,《根音》悄然登上收聽榜首。
聽眾留言紛至遝來:“我聽見了地下生長的聲音。”“原來有些花,必須腐爛之後才能發芽。”但最讓她心頭一顫的,是江予安留在博物館修複室的那張便簽。
她是在一個午後去取他托人轉交的舊磁帶時發現的。
素白信紙壓在玻璃鎮尺下,字跡清瘦克製,卻藏著極深的回響。
“戰時有個女孩把情書埋在戰壕下,五十年後,考古學家聽見了雨聲裡的折痕。”
她站在修複室門口讀了三遍。
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不隻是花盆底部的刻字,更是她們母女之間那一層又一層被掩埋的真實。
他不說“原諒”,也不談“治愈”,而是用一段虛構的曆史,輕輕托住了她無法言說的沉重。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愛不是拉你逃離深淵,而是陪你俯身傾聽深淵裡的回音。
她沒去找他當麵回應,隻是當晚,在自己的手賬本裡抄下了這句話,然後畫了一株從裂縫中穿出的山茶,根係纏繞著半燒儘的紙片,花瓣上落著細雨。
日子開始顯出一種新的節奏。
周慧敏的精神狀態愈發平穩,有時會坐在陽台上曬太陽,盯著那盆白山茶看很久。
她不再追問過去的事,也不再突然發怒,仿佛記憶的退潮反而為某種更原始的情感騰出了空間。
林野漸漸習慣每天清晨為她準備溫水,放在藤椅邊的小幾上;也習慣她在自己寫作時默默坐在角落,手裡捏著半截粉筆,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畫著圓——一圈又一圈,像是在丈量什麼,又像是試圖留住什麼。
那天早晨,陽光斜照進客廳,空氣中浮著細微的塵粒。
林野正整理錄音素材,忽覺靜得異常。
她抬眼望去,隻見母親緩緩彎下腰,將手中粉筆抵在木地板上,一筆一劃寫下個“在”字。
停頓片刻,又用力劃去,改寫成一個歪斜卻清晰的“野”。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
林野怔在原地,呼吸輕得幾乎不存在。
這不是模仿,不是重複,也不是病症中的混亂書寫——這是選擇。
是她在萬千可能的名字中,主動拾起了屬於女兒的那個。
她沒說話,也沒上前擦拭。
隻是走過去,輕輕覆上手掌,壓住那個“野”字,如同接住一顆從高處墜下的星。
掌心傳來粉筆與地板摩擦的粗糲感,還有餘溫未散的顫抖。
窗外,山茶葉在晨風中輕顫,露珠滾落,滲入泥土。
她忽然覺得,地下真的有聲音——那是根在黑暗中伸展,是舊傷結痂,是某個被遺忘多年的名字,終於被人重新喚起。
那天晚上,她夢見自己赤腳走在老屋的天井裡,腳下不是水泥,而是鬆軟濕潤的土壤。
每一步都發出輕微的“噗嗤”聲,像是大地在回應她的重量。
遠處,火堆早已熄滅,隻剩餘溫烘著夜風。
她蹲下身,用手撥開表層浮土,指尖觸到一塊堅硬的陶片——花盆的碎片,上麵仍刻著“彆燒我”。
但她沒有把它挖出來。
她隻是輕輕覆上新土,低聲道:“我知道了。”
醒來時,天光微亮。
她起身走向玄關,習慣性地望向鐵鉤——那裡本該掛著她的家門鑰匙。
卻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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