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省紀委技術科大樓在暴雨中靜默矗立。
整棟樓早已熄燈,唯有地下檔案室的通風口透出一絲微弱藍光——那是老式磁帶播放器自啟時獨有的信號閃爍。
林晚秋貼牆潛行,黑傘斜擱在走廊儘頭的消防箱旁,雨衣下擺滴著水,無聲浸入地磚縫隙。
她沒開燈,僅憑記憶摸到角落那台塵封多年的音頻複原機。
機器型號陳舊,是十年前父親親手封存的專用設備,隻有它能讀取那種加密模擬信號。
她的手指微微發顫,將徽章內側取出的存儲卡插入接口。
屏幕亮起,進度條緩慢爬升。
錄音開始播放——依舊是那些低語、推諉、交易,層層疊疊的謊言織成一張密網,而主謀的名字如刀刻般清晰:林振聲。
她的父親。
可當音頻進入最後一段空白,一切歸於死寂時,林晚秋卻屏住了呼吸。
這不是故障。
她太熟悉這種“靜默”了——當年父親教她辨識摩斯密碼時說過:“真正的信息,往往藏在無人傾聽之處。”
她猛然將播放器倒置,貼近右耳。
噠……噠噠……噠噠噠……
短促、斷續、帶著某種規律性的咳嗽聲從設備深處傳來,像是有人在用儘全力壓抑痛苦的同時傳遞訊號。
真實之眼瞬間開啟。
視野驟然收縮,聽覺被無限放大。那不是隨機雜音——是摩斯密碼!
她腦中飛速解碼:
·——····———····—————————……
數字浮現:71403。
拆遷戶編號。
她瞳孔一縮。
這三個號碼,正是舉報信中最早失蹤的三戶人家,也是整個易地搬遷項目最初的土地權屬人。
他們從未簽過任何協議,卻在係統裡顯示“自願搬遷、補償到賬”。
真相的第一塊拚圖,終於落位。
就在此時,窗外一道黑影掠過玻璃。
軍綠色雨靴踩碎水窪,腳步停在門外三米處。
王建軍。
她認得那姿態——挺肩收腹,左腿微跛,是五年前抗洪搶險時被塌方砸傷的老毛病。
他曾是父親最信任的治安隊長,如今卻是張正華手下的利刃,專司“清理麻煩”。
林晚秋沒有遲疑。
她拔出存儲卡塞進貼身暗袋,抓起桌上滾燙的咖啡杯,將整台播放器狠狠按進沸騰液體中。
塑料外殼發出刺耳的滋響,電路短路的焦味彌漫開來。
門把手轉動。
她迅速蹲下,躲進檔案櫃陰影,順手拉開抽屜偽裝成整理文件的模樣。
門開,王建軍探頭掃視一圈,目光落在冒煙的咖啡杯上。
“誰在這兒?”他聲音沙啞,帶著試探。
“我。”林晚秋直起身,冷眼迎上,“怎麼,現在連省紀委乾部加班也要盤問?”
王建軍怔了怔,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林主任……您嚇我一跳。這機器……”
“報廢了。”她打斷他,語氣平靜,“老設備,自燃。你來乾嘛?”
“巡邏。”他退後半步,“剛接到通知,最近有人擅闖技術區。”
“那你該去查監控。”她說著,指尖悄然撫過胸口——那裡藏著燒焦的婚戒,也壓著剛剛譯出的三個數字。
王建軍沒再追問,轉身離去。腳步聲漸遠
同一時刻,看守所審訊室內燈光慘白。
陸承宇雙手戴銬,坐在鐵桌前,襯衫領口鬆垮。
連續三天拒不配合,任憑調查組輪番施壓,他始終沉默如石。
直到林晚秋推門而入。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頸間那枚未摘的紀檢徽章上,忽然笑了下,聲音低啞:“你還戴著它。”
“你說過會等我回來。”她坐下,審訊筆輕叩桌麵。
“我也以為我能。”他垂眸,“可有些泥潭,進去就再也洗不乾淨。”
短暫沉默後,他忽然開口:“你父親當年用身體擋住電焊槍時,我父親的槍管已經對準了你的後腦。”
林晚秋筆尖一頓。
真實之眼悄然啟動。
他的麵部肌肉輕微抽動,喉結上下滑動,但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過的,並非恐懼,而是深不見底的悔恨。
“張正華說,‘留著她,總能派上用場’。”陸承宇緩緩扯開襯衫,露出心口一道猙獰舊疤,“那一槍本該打你,偏了。我替你擋的。”
她盯著那道疤,仿佛看見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工地坍塌、火光衝天、父親撲向即將引爆的焊接點……而另一個少年,毫不猶豫地推開她。
原來,早在那時,命運就已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