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青禾縣醫院的輪廓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灰影。
林晚秋的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撞上路肩又碎成霧氣。
她一腳刹停在急診通道外,雨水順著發梢滴進衣領,冷得像蛇貼著皮膚遊走。
她沒有打傘,徑直衝進電梯,刷卡直達icu樓層。
監控室值班護士剛要開口阻攔,卻被她亮出的省紀委監委證件震住。
林晚秋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機械:“調取3號病房,張正華,過去七十二小時的所有護理記錄和實時影像。”
屏幕亮起,時間軸滾動回溯。
九點整,換藥時刻。
畫麵中的張正華仍閉著眼,呼吸微弱,心電監護儀規律跳動。
但當護士掀開被角、調整輸液管時,他的右手食指忽然輕微抬起,在金屬床欄上敲了三下——短、短、長。
林晚秋瞳孔驟縮。
她迅速調出“十年循環”資金模型的日誌備份:每一筆回流資金的最終確認時間,恰好是每日上午九點零三分。
誤差不超過十秒。
而這個節奏……與那三聲敲擊完全吻合。
她啟動“真實之眼”。
視線穿透屏幕,聚焦於護理記錄本上的字跡。
筆鋒流暢卻刻意模仿老式公文體,起筆角度一致,收尾弧度相同——是同一人長期臨摹的結果。
體溫數據更是破綻百出:淩晨三點至五點本應最低溫區間,卻連續三天維持在36.8c,分毫不差,像是從模板複製粘貼而來。
更關鍵的是簽名欄。
“李曉芸”——負責主管護師的名字,末筆總帶一個習慣性頓挫。
可昨天和前天的簽名字跡,少了那一抹鉤尾。
有人代簽。而且,每天都來。
林晚秋緩緩靠向牆邊,指尖抵住太陽穴。
真相如電流貫穿脊椎——張正華從未昏迷。
那場突發腦溢血、搶救七十二小時、宣告植物狀態的醫療公告,是一場精心編排的退場儀式。
他把自己藏進死亡的陰影裡,用一副枯槁軀殼規避審查風暴,卻以手指為碼,以心跳為鐘,繼續操控著整個青禾鎮的金錢脈絡。
十年前的教學樓塌方,不是意外;父親的名字被反複盜用,不是巧合;陸承宇被陷害入局,也不是偶然。
這是一盤棋,而張正華,始終睜著眼,在黑暗中落子。
手機震動。一條加密信息彈出:“交接已完成。”
林晚秋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監控室。
雨還在下,但她已感覺不到冷。
與此同時,縣紀委專案組駐地燈火通明。
陸承宇坐在會議桌儘頭,麵前攤開著厚厚一疊《主動交代材料》,律師正在核對最後一項條款。
硬盤交出那一刻,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踏上刑場前的最後平靜。
交接前夜,他在橋頭等她。
江風卷著濕氣撲麵而來,橋下流水漆黑如墨。
他遞來一隻銀灰色u盤,表麵刻著極細的紋路,像是年輪。
“這是我爸和張正華過去十年所有通話錄音的彙總。”他說,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最關鍵的那段,在2013年6月18日淩晨兩點十七分——也就是我爸說服他製造車禍後的第一通電話。”
他沒按下播放鍵,隻是看著她:“他說:‘兒子可以臟,但不能死。她必須乾淨。’”
林晚秋接過u盤,指節泛白。
她沒有啟動“真實之眼”。
沒有去分析他喉結的顫動頻率,沒有觀察瞳孔是否收縮。
她隻是握緊了它,仿佛握住一塊沉入海底的碑石。
因為她知道,這一刻的陸承宇,已經無處可逃。
他若想自保,大可隱匿證據全身而退。
但他選擇了回頭,哪怕代價是家族崩塌、名譽儘毀。
淩晨三點,陸承宇回到臨時安排的病房。門鎖未響,門卻開了。
蘇敏站在門口,一身黑色套裝,手中拎著一隻不起眼的皮箱。
她沒有戴手套,也沒有遮臉,就像赴一場早已注定的約會。
她打開箱子,取出一枚金色袖扣,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陽光般的金屬光澤映出上麵鐫刻的小字:.c.y.父親的禮物,2005年。
“老爺子留下的最後一道命令。”她語氣平靜,像在陳述天氣,“如果你交出證據,‘替罪’程序即刻啟動——全省媒體同步發布你吸毒、賭博、性交易的合成視頻,ai換臉,無法辯駁。”
她的目光轉向角落陰影裡的林晚秋,嘴角微揚:“你們紀檢講程序正義,可輿論能殺人。一個人的社會性死亡,隻需要七十二小時。”
病房陷入死寂。
陸承宇緩緩坐起,肩傷未愈,動作牽扯出一絲痛意。
他盯著那枚袖扣,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