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四十一分,涵洞石壁滲出的水珠正順著林晚秋後頸往下淌,涼意順著脊椎爬進骨髓。
她用u盤邊緣刮著手腕上的手銬勒痕,金屬摩擦聲像極了老牆根下老鼠啃木梁的動靜。
陸承宇蹲在她對麵,影子被天光切成兩半,半張臉亮得能看見胡茬上沾的晨露,另一半隱在陰影裡,隻有喉結滾動時泛著微光。
“周誌明的考勤影像有問題。”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尾音被涵洞穿堂風揉碎,“這三張打卡圖用的是同一張人臉模板,背景裡的掛鐘卻從三點跳到五點——他根本不可能同時出現在衛生所三個科室。”
陸承宇的拇指在u盤殼上摩挲,指腹的薄繭蹭過她掌心的舊疤。
那是三年前他們在青禾鎮小學支教時,她為救摔下講台的孩子被課桌角劃的。
“我有個朋友在通信管理局,”他抬眼時睫毛投下陰影,“能調基站定位日誌。”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在晨光裡微微發燙。
她看見他瞳孔收縮的頻率比常人慢0.3秒——那是在回憶某個關鍵細節時的典型反應;聽見他心跳從87次分降到82次——當人刻意保持平靜時,心率會有短暫的自我調節。
“需要多少錢?”她問。
“不是錢的事。”陸承宇突然抓住她沾著泥的手腕,體溫透過她冰涼的皮膚滲進來,“他欠我個人情。但……”他喉結又滾了滾,“如果被查到,他會被停職。”
遠處警笛聲忽近忽遠,像根細針在耳膜上挑。
林晚秋抽回手,指甲掐進掌心。
她知道陸承宇說的“人情”是什麼——三年前承安集團競標青禾鎮小學翻修工程,他故意壓價兩成,讓那朋友剛畢業的妹妹拿下了監理資格。
“三天。”她把u盤往他掌心按了按,“三天內必須拿到。”
陸承宇點頭,起身時褲腳擦過涵洞積水,發出“嘶啦”一聲。
他彎腰要拉她,她卻自己撐著岩壁站起,沾了青苔的指尖在石壁上劃出白痕。
“小心鐘無豔。”她盯著他手背的抓痕,“她昨晚提審我時,指甲上塗的是帶倒刺的甲片。”
陸承宇的手指頓在半空,低頭看了眼那道還在滲血的紅痕。
“是她的人追我時抓的。”他說,“在橫琴那棟爛尾樓。”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突然刺痛——他說“橫琴”時,右眼皮跳了0.1秒。
那是說謊前的微表情。
但她沒拆穿。
晨光已經漫過涵洞出口,在他肩頭鍍了層金邊,像道隨時會消散的保護罩。
九點零八分,廢棄療養院地下鍋爐房的黴味比記憶中更濃。
劉隊用袖口擦了擦鏽跡斑斑的鐵桌,老舊筆記本的屏幕亮起時,映出他眼底的紅血絲。
“省廳加密頻道,”他敲了敲鍵盤,“隻能連十分鐘。”
林晚秋站在通風口下,穿堂風卷著煤灰撲在臉上。
她看著劉隊將u盤插進去,進度條開始緩緩移動。
“周誌明的平板。”劉隊從褲袋裡摸出個裹著塑料布的東西,外殼裂成三瓣,“我在他墳頭那棵老槐樹下挖的。”
數據上傳的“滴”聲響起時,屏幕突然閃爍。
林晚秋湊近,看見技術組的回複在對話框裡跳動:“澳門視頻麵部模型源ip:市衛健委信息中心。”她的指甲掐進掌心——那是吳天明小舅子分管的部門。
“歸雁計劃第二階段。”劉隊指著新跳出的紅字,“上麵要你活著進省城。”他合上電腦,金屬外殼發出“哢嗒”一聲脆響,“昨晚張正華的人去醫院查監控,發現給你打鎮定劑的護士三個月前剛買了套學區房。”
林晚秋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她想起昨夜提審時,鐘無豔塗著暗紅甲油的手拍在桌上:“林處長,你父親當年批易地搬遷款時,可沒少在文件上簽字。”通風口突然灌進一陣風,吹得桌上的灰塵打著旋兒,落在劉隊警服第二顆紐扣上——那枚紐扣的線腳比其他鬆,是他上周幫她擋磚頭時扯開的。
“走。”劉隊抓起電腦塞進破麻袋,“三點前到城南老郵局,有人送換洗衣物。”他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彆信陸承宇。”
林晚秋沒接話。
她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鍋爐房的陰影裡,聽見他的皮靴踩過碎磚的聲音漸遠。
通風口漏下的光落在她腳邊,像塊被揉皺的銀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