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濕痕,林晚秋的膠鞋底碾過水漬,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她低頭看了眼腕間的電子表,六點四十一分,比計劃早了一分鐘——這是她刻意調整的,省紀委的人向來不按對手預期出牌。
藏青色的鄉鎮工作人員製服裹著她單薄的肩,偽造的市級督查令被塑封在透明證件套裡,貼在胸口。
檔案館的鐵門掛著生鏽的銅鎖,她的指尖剛觸到鎖環,門內突然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心跳在耳後擂鼓,她迅速退到牆根,背貼粗糙的紅磚。
門開了條縫,探出個白頭老頭,手裡拎著保溫杯,嘴裡哼著走調的采茶戲。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晚秋才摸出父親留下的鑰匙——那枚銅鑰匙在掌心焐得發燙,像塊燒紅的炭。
檔案室的黴味撞進鼻腔,她打了個寒顫。
2013年易地搬遷檔案區在最裡層,木質檔案架上蒙著薄灰,標簽紙被蟲蛀出細密的小孔。
她戴上白手套,抽出標有“青禾鎮三組”的檔案盒,指尖剛碰到封皮,就頓住了——盒蓋邊緣有新鮮的指紋,在晨光裡泛著油光。
吳阿土的簽名頁在第三遝。
林晚秋捏著紙頁對著窗戶,墨跡在光線下呈現出不自然的亮藍,用指甲輕刮,竟蹭下些許未完全乾透的墨粉。
她從包裡摸出便攜式酸堿度試紙,沾濕紙背,紫色試劑迅速暈染成刺目的紅——這是三個月內生產的木漿紙,而2013年的檔案該用草漿紙,遇水會泛出淡淡的米黃。
“果然。”她喉嚨發緊,取出微型紫外燈。
身份證複印件在冷光下浮現出雙重影像:底層是個顴骨突出的老農,眼尾有顆黑痣;表層疊加的中年男子麵容模糊,像是用ai換臉技術硬貼上去的。
更詭異的是,文件夾背麵有層黏膩的膠狀殘留,指甲摳下一點,是改性丙烯酸酯膠——近期頻繁揭貼才會留下的痕跡。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衛生院的預約提醒。
林晚秋將證物拍照存入加密雲盤,檔案盒原樣放回時,指尖觸到架底一道淺痕——是父親當年刻的“清”字,刀鋒入木三分。
鎮衛生院的消毒水味比檔案館更濃。
林晚秋亮明紀檢證件時,檔案室的姑娘手都在抖,死亡登記簿的牛皮封麵還帶著打印機的餘溫。
2018年11月23日,吳阿土,肝癌晚期,主治醫生趙文康——墨跡與檔案裡的簽名如出一轍。
退休醫生趙文康住在衛生院後巷的矮平房裡。
老人開了門,看見她胸前的黨徽,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紀檢的同誌?我等你們十年了!”他顫巍巍翻出一本硬殼診療日誌,紙頁邊緣泛著茶漬:“我2016年就換了金尖鋼筆,這頁用的是英雄616,我2015年就丟了!”
日誌裡夾著張泛黃的處方箋,吳阿土的名字最後停在2015年3月17日,診斷是“肝硬化代償期”,後麵用紅筆寫著“失聯”。
林晚秋的指甲掐進掌心,十年前的暴雨突然在記憶裡翻湧——那天父親也是這樣攥著一遝病曆,說“青禾鎮的窮根不在山,在人”。
下午三點的陽光透過承安集團的玻璃幕牆,在陸承宇的西裝袖扣上折射出冷光。
他捏著林晚秋的密信,信紙上有她慣用的茉莉香,藏在工程部的安全通道裡。
“配合整改”的指令剛下到項目部,財務總監就捧著硬盤進來了,額角滲著汗:“陸總,青禾鎮的合同都在這兒。”
掃描件翻到第七頁時,他的瞳孔縮成針尖——三百萬元的“第三方谘詢費”,收款方“禾芯科技”的公章邊緣有毛邊,像是掃描後二次打印的。
他裝作整理袖扣,按下腕表的錄音鍵,財務總監還在絮叨:“這項目當年是張書記親自盯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