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拌機的轟鳴震得耳膜發疼,林晚秋蹲在鋼筋堆旁,手套蹭過螺紋鋼表麵時,指尖傳來異常的粗糙感。
她眯起眼,用遊標卡尺卡住鋼筋直徑——10毫米的標稱,實際隻有8.3。
“張師傅,這批貨是上周到的?”她抬頭問正在捆紮鋼筋的工人,安全帽下的臉被曬得黝黑。
張師傅抹了把汗,眼神往遠處的監理棚瞟:“周副鎮長說趕工期,質檢單沒到就先卸貨了。”他的喉結動了動,“不過...上批貨不是這樣的,摸著沉實,鏽也沒這麼重。”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自動啟動,張師傅瞳孔輕微收縮,右手無意識地攥緊紮鉤——他在隱瞞。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監理棚裡,周子航正蹺著二郎腿啃玉米,金表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
“小許,發什麼呆呢?”身後傳來陸承宇的聲音。
他穿著定製工裝,肩線筆挺得不像來工地的,卻熟稔地踢開腳邊的石子,“周副鎮長說今天要完成三層梁板澆築,你這質檢速度可跟不上。”
林晚秋站起身,偽裝出臨時工的怯懦:“陸總,這鋼筋直徑...”
“國家標準允許±0.2偏差。”陸承宇截斷她的話,目光掃過卡尺讀數時,指節在身側微不可察地收緊,“張師傅,把這批料拉去二次複檢。”他轉向林晚秋,語氣陡然溫和,“新來的吧?青禾鎮風大,彆凍著。”
他遞來的保溫杯還帶著體溫,林晚秋接在手裡,“真實之眼”捕捉到他耳尖極淺的紅——這是他高中時給她遞熱牛奶的習慣。
她喉頭發哽,低頭時瞥見他工裝口袋露出半截藍色單據,邊角印著“承安建築”的ogo。
“許姐!”林小妹端著涼茶從夥房跑過來,圍裙兜裡鼓囊囊的,“周監理說要查你工牌,我幫你擋了。”她壓低聲音,指甲掐進林晚秋手背,“後倉堆著沒拆封的鋼筋,單據在我這兒...我男人說,正規貨的鋼印是圓的,不像現在這些三角印。”
攪拌機突然停了,周子航晃著鑰匙走過來,金鏈子在胸口晃出冷笑:“小許是吧?市質檢站的人我熟得很,怎麼沒聽說新來個女娃?”他的目光掃過林晚秋腰間的微型攝像機,“莫不是哪個老領導塞進來的關係戶?”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瞬間刺痛——周子航左眉尾跳了三下,這是他撒謊時的習慣。
她想起u盤裡陳明的日誌:“周局說‘死了的最好’,可吳阿土根本沒死...”吳阿土是十年前鎮建築隊的老鋼筋工,墜樓前曾舉報過“瘦身鋼筋”。
“周副鎮長記性不好?”她故意把工牌往他眼前送,“上回在鎮政府食堂,您還說我像您死去的表妹。”
周子航的臉唰地白了。
林晚秋知道他表妹是十年前老橋垮塌的遇難者——那次事故,正是用了“瘦身鋼筋”的橋墩斷裂。
“陸總,”她轉向始終沉默的男人,“按規定,進場材料必須三證齊全。您看是現在查,還是等市質檢大隊來?”
陸承宇的瞳孔縮成針尖。
林晚秋看見他摸向口袋的手頓了頓,最終掏出手機:“給倉庫打電話,把b區3號庫的封存材料拉過來。”他的聲音很輕,像在說給她聽,“十年前的貨,我讓人留了樣。”
遠處傳來卡車鳴笛,林小妹突然尖叫:“小心!”
林晚秋本能地撲向她,頭頂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半噸重的鋼筋架歪倒下來,生鏽的箍筋如利箭般射向人群。
她的“真實之眼”在劇痛前最後一次啟動:周子航退到安全區時,右手正攥著遙控器;周鐵柱站在操作台前,眼神裡是解脫般的瘋狂。
“哢!”
鋼筋架砸在兩人腳邊,飛濺的鋼筋紮進林晚秋左肩。
血浸透工裝,她卻笑了——紮進土裡的那根鋼筋,露出半截被磨平的三角鋼印,和吳阿土當年寄給省紀委的舉報信裡,那張模糊的照片嚴絲合縫。
“陸承宇,”她扯下染血的工牌,露出省紀委的證件,“十年前老橋垮塌,死了十七個人。你父親用‘瘦身鋼筋’省下來的三百萬,夠買多少條人命?”
陸承宇的喉結動了動,從口袋裡摸出那張藍色單據。
泛黃的紙頁上,“禾芯科技”的公章還很清晰——正是陳明日誌裡提到的“幽靈公司”,法人欄簽著“周慕雲”的名字。
“我讓人查過,”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小暖的手術費是我打的,但我不知道陳明在查這個。十年前的事...我父親留了本日記,說他是被周慕雲逼的。”他抓住林晚秋的手,體溫透過血漬滲進來,“晚秋,給我個機會,我要親手拆了這些鋼筋。”
警笛聲刺破天空。
林晚秋望著遠處開來的警車,看見周鐵柱被押上警車時,往她腳邊丟了個東西——是枚生鏽的箍筋,纏著半截紅綢帶,和老橋底下撈起的那根一模一樣。
她摸出胸口的u盤,插進手機。
陳明的錄音在工地響起:“小暖,爸爸沒能給你買小金魚,但爸爸給你留了真相。那些吃鋼筋的人,終有一天會被鋼筋咬住舌頭...”
陸承宇的眼淚砸在單據上,暈開一片深藍。
林晚秋按住左肩的傷口,血珠滴在鋼筋上,像朵正在綻放的紅梅。
“現在,”她對著微型攝像機的鏡頭,“該讓青禾鎮的鋼筋,說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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