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鐵皮房的玻璃上織成水網,老k的傘尖叩在門檻上,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林晚秋望著自己半癱的右腿——真實之眼過載後,神經像被抽走了主弦,此刻正一寸寸往骨髓裡滲著鈍痛。
她卻笑了,喉間溢出的氣音撞在生鏽的鐵皮牆上,像極了二十年前在青禾村小教孩子們讀詩時,風穿過破窗欞的聲響。
“林小姐很鎮定。”老k推開門,黑傘滴下的水在地麵積成小潭。
他左手小指的斷口裹著滲血的紗布,那是三小時前在曼穀巷口,唐婉的戰術匕首劃開的。
此刻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電腦、地上的錄音筆,最後落在林晚秋腿上——那裡用紅墨水寫著“林鎮南”三個字,是她用指甲蘸著血畫的,“令尊當年也是這樣,坐在鎮政府辦公室裡,聽我父親說‘老林啊,搬遷款撥下來,總要留口湯給兄弟’。”
林晚秋的瞳孔微縮。
真實之眼雖因過載遲鈍,仍捕捉到老k眼底翻湧的恨意——那不是商人對對手的忌憚,是某種更私密的、被壓抑了二十年的毒。
“你父親是王會計。”她開口,聲音像碎冰碰擊,“王福貴。”
老k的手指在傘柄上驟然收緊。
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他縮在鎮政府檔案室的櫃子裡,親眼看見林鎮南扯斷王福貴的鋼筆尖,把偽造的搬遷名單拍在桌上:“老周的宅基地證在你抽屜,村小的營養餐台賬少了三頁——你要我現在喊張鎮長來?”王福貴跪下來時,鋼筆尖紮進掌心的悶響,和此刻混凝土攪拌車的轟鳴重疊在他耳膜上。
“你以為那些錄音能定誰的罪?”老k扯鬆領帶,露出頸側猙獰的刀疤,“李經理是替死鬼,工頭有間歇性精神病,連張正華的舉報信——”他突然彎腰,指節叩了叩林晚秋膝頭的銀鐲,“刻著‘公私分明’的好東西,當年林鎮長也用這四個字,逼得我父親吞了半瓶安眠藥。”
鐵皮房外傳來唐婉的低喝,是戰術匕首擦過金屬的清響。
林晚秋知道,唐婉在拖延時間——二十公裡外的警笛聲已經清晰,青禾鎮派出所的警車應該已經碾過祠堂前的泥路,張正華的舉報信此刻正在去市紀委的路上,而小石頭的玉牌裡,二十本搬遷檔案的掃描件正在暗網節點裂變式傳播。
“你輸了。”她輕聲說,“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他們。”
老k的瞳孔驟縮。
他聽見了——從地脈深處傳來的嗡鳴,像無數根琴弦同時震顫。
那是小石頭的義眼在共振,是賣菜老人竹籃裡野菊的香氣混著混凝土的腥氣,是二十個被“消失”的村民站在腳手架上,用方言喊出的“沈站長不該死”。
這些聲音穿透雨幕,穿透他精心編織二十年的黑網,在他太陽穴上敲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你以為他們會感謝你?”他突然笑了,從西裝內袋摸出一支針管,“等明天太陽升起,他們會說‘是陸承宇的錢砸開了混凝土’,會說‘林鎮長家的閨女到底護著自家人’。你父親的碑會被潑油漆,陸承宇的公司會破產,而我——”他拔掉針管帽,“會在監獄裡等你,聽你喊‘為什麼’。”
林晚秋望著針管裡的液體。
那是她在省紀委看過的檔案裡提到的,東南亞毒梟用來製造“突發心臟病”的藥物。
她想起陸承宇昏迷前發給她的定位,想起他按“停止澆築”鍵時,肋骨下的血浸透繃帶,模糊了手機屏幕的樣子。
“陸承宇在混凝土出料口前站了十分鐘。”她突然說,“他本可以在三點前離開,本可以讓攪拌車繼續澆築——但他聽見了賣菜老人喊‘沈站長’。”
老k的手頓在半空。
“沈站長是他母親的老師。”林晚秋的目光穿過雨幕,仿佛看見二十公裡外的祠堂工地,陸承宇被抬上救護車時,沾血的手指還攥著半塊野菊,“他母親臨終前說,沈站長被推下台階那天,懷裡還抱著給村小孩子們買的鉛筆。陸承宇查了七年,從泰國查到緬甸,就為了找當年推人的那雙手。”
針管“當啷”掉在地上。
老k後退半步,後腰撞在鐵皮櫃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他終於想起,三個月前在承安集團的酒會上,陸承宇盯著他頸側的刀疤看了整整十分鐘——那刀疤,是二十年前在祠堂台階下,為了搶沈站長懷裡的筆記本,被碎瓷片劃的。
“你輸了。”林晚秋重複,“因為你們以為,人心是可以用混凝土封死的。”
鐵皮房外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警燈旋轉的紅光透過雨幕,在林晚秋臉上投下跳動的影。
唐婉的聲音混著警笛聲炸響:“警察!放下武器!”
老k猛地轉身,卻撞進冰涼的槍口。
他望著衝進來的警察,又望著林晚秋膝頭的銀鐲,突然笑出了聲:“林小姐,你父親的‘公私分明’,倒是教得不錯。”
林晚秋沒有說話。
她望著牆上用紅墨水寫的七個名字,最後一個“老k”上的叉已經乾了,像朵開在鏽跡裡的花。
真實之眼的刺痛突然減輕了些,她聽見更遠的地方——青禾鎮衛生院的走廊裡,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祠堂工地的腳手架上,賣菜老人把野菊彆在小石頭衣襟上,說“娃,你阿婆看見要笑的”;而陸承宇的手機屏幕上,躺著她淩晨兩點發的消息:“等鐘擺停了,我們去看你母親種的菊花。”
錘聲停了。
可那些被封在地脈裡二十年的聲音,此刻正順著混凝土的裂縫往上湧,穿過雨幕,穿過警笛,穿過所有試圖掩蓋真相的人耳,在青禾鎮的天空下,唱了一首遲到了二十年的歌。
執劍者,從來不是一個人。
是張正華顫抖著塞進郵筒的舉報信,是賣菜老人竹籃裡被雨水打濕的野菊,是小石頭義眼裡那抹倔強的藍光,是陸承宇按在“停止澆築”鍵上的血指印,是所有被吞掉的委屈、被碾碎的不甘、被捂住的呐喊——它們攢夠了力量,終於在這個暴雨夜,撕開了黑幕。
林晚秋摸出兜裡的錄音筆,按下停止鍵。
雨聲裡,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和地脈深處的“心跳”,終於同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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