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卷著腐葉從腳邊掠過,林晚秋的膠鞋踩在濕滑的岩石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扯下衣角纏住左臂的傷口,血珠還是順著指縫往下滴,在青黑色的岩石上洇出一串暗紅的星子。
真實之眼在劇烈顛簸後徹底失焦了。
方才陳秘書踹門的瞬間,她分明看見他後頸的荊棘紋身泛起青紫色的光——那是長期服用神經興奮藥物的後遺症,可下一秒,所有熱成像突然扭曲成模糊的色塊,像被人拿濕布抹過的玻璃窗。
她摸了摸後頸,那裡的皮膚燙得驚人,這是真實之眼超負荷運轉的預警。
“小晚?”耳機裡突然響起陸承宇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定位顯示你在暗河中段,需要支援嗎?”
林晚秋的腳步頓了頓。
三天前她假死時,故意沒通知陸承宇——這個在商場浸淫十年的男人,太會藏情緒,真實之眼都未必能看透他對項目的真實態度。
可此刻,他的聲音裡帶著她從未聽過的緊繃,像根拉滿的弓弦。
“你怎麼知道我在暗河?”她貼著岩壁蹲下,暗河上方的鐘乳石滴著水,在她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承安建築十年前參與過青禾鎮水利改造,”陸承宇的呼吸聲近了些,像是正往車裡鑽,“設計圖上標著暗河有三條支流,其中一條能通到鎮東頭的老磚廠。陳世昌的人現在堵著主出口,你得走最窄的那條——”他突然停住,“等等,你左臂的傷是不是又惡化了?”
林晚秋摸了摸發燙的傷口。
陸承宇總能注意到這些細節,比如她去年發燒時無意識攥緊袖口的小動作,比如上個月在省紀委加班時,她揉太陽穴的頻率變高——他說這是“林晚秋疼痛指數表”。
“彆分心。”她壓下喉間的腥甜,“你那邊查得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原始設計圖上,易地搬遷安置點的地基要打十米深,”陸承宇的聲音沉下來,“但施工記錄裡,有十七棟樓的樁基隻打了六米。更奇怪的是,所有修改單上的簽字都是‘林建國’——你父親的名字。”
林晚秋的手指猛地摳進岩石縫裡。
老林剛在電話裡說,他根本不記得批過易地搬遷項目,可設計圖上的簽名……她摸出從觀測站帶走的u盤,那是老林藏在遺像夾層裡的,裡麵存著二十年前的財務流水。
“二十年前,承安建築還是家小公司,”她輕聲說,“照片裡陳世昌和戴金鏈子的男人碰杯,那男人應該是你父親陸承安。”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林晚秋聽見陸承宇的指節抵在方向盤上的聲音,一下,兩下,像在敲某種暗號。
“我查過公司舊賬,”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二零零三年,承安收到一筆兩百萬的‘谘詢費’,打款方是青禾鎮政府基建科。當時我爸剛拿到易地搬遷項目,他說那是‘行規’。”
暗河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帶著股鐵鏽味。
林晚秋想起三天前在溶洞裡找到的骸骨——沈墨白,那個舉報易地搬遷貪腐的老會計,胸口還插著半截帶鏽的鋼筋。
法醫說,他的死亡時間是二零零五年,和易地搬遷項目驗收時間完全吻合。
“沈墨白不是意外墜崖,”她盯著岩壁上斑駁的水痕,“他是發現樁基造假,威脅要舉報,才被滅口的。”
陸承宇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
“我讓人查了當年的氣象記錄,”他說,“二零零五年七月十五,青禾鎮下了場大暴雨。沈墨白墜崖的那天,鎮政府的監控剛好壞了,而承安的施工隊……”他的聲音卡住了。
林晚秋閉了閉眼。
真實之眼雖失焦,可她能聽見陸承宇喉結滾動的聲音,能聽見他攥緊設計圖時紙張撕裂的脆響——那是他在拚命壓抑情緒。
“你早就懷疑了,對不對?”她輕聲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去年冬天,你在省紀委查扶貧項目,我偷偷讓人重測了安置點的地基。”陸承宇的聲音突然啞了,“檢測報告在我書房保險櫃裡,樁基承載力隻有設計值的百分之六十。如果再來次大地震……”
林晚秋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想起上個月回青禾鎮時,看見幾個老人坐在安置點的台階上曬太陽,他們身後的牆皮正大塊大塊往下掉。
有個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說:“小晚啊,這樓住著總覺得晃,像坐船似的。”
“所以你才突然提出要重新加固安置點?”她問。
“我想用錢填這個窟窿,”陸承宇笑了聲,帶著點自嘲,“覺得隻要樓不塌,就沒人會追究當年的事。可你查得越深,我越怕……怕你發現我也是幫凶。”
暗河的水流突然急了,卷著塊碎石撞在林晚秋腳邊。
她摸出父親的紀檢徽章,缺口處的金屬刺進掌心,疼得清醒。
“現在還不晚,”她說,“把檢測報告和設計圖都交給藍鳶尾檢察官,她在縣紀委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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