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的嗡鳴裹著晨露滲進防護麵罩,林晚秋的指尖在蜂箱木縫裡掐出月牙印。
七點十一分的陽光剛爬上蜂箱頂,那輛黑色商務車的輪胎碾過碎石路的聲響便刺破了晨霧。
她縮了縮肩膀,防水手機貼著大腿的熱度讓皮膚發疼——這是她淩晨從暗河爬出來後,用父親舊手機卡開機的第一個動作,信號定位精準指向這片養蜂場。
車門開合的脆響驚得幾團蜂雲騰起。
戴口罩的老年男子下車時,右腿先著了地,膝蓋微屈的弧度讓林晚秋後槽牙猛地一緊。
二十年前縣醫院的病曆在她腦海裡翻湧:沈墨白三十歲那年被工地落石砸中右腿,恢複期感染導致舊傷難愈,走路時右肩總會比左肩低半寸——此刻這人的肩胛骨正隨著步幅輕顫,完美複刻著檔案裡的體態特征。
他走向中央木屋,鐵皮水壺撞在腿側發出輕響。
第一下敲門聲混在蜂鳴裡,第二下比晨鐘慢半拍,第三下……林晚秋的呼吸突然滯住——三短一長的節奏,和她小學時蹲在田埂抓螞蚱,父親站在院門口喊“小晚回家”的調子分毫不差。
防護麵罩的玻璃起了層薄霧。
她摸向腰間的防蜂手套,指尖卻先觸到了父親的紀檢徽章。
金屬邊緣的缺口硌著掌心,像暗河裡那些刮破她手臂的碎石。
真實之眼在這時突然發燙,她看見男子抬手敲第三下時,腕骨處有道淡粉色疤痕,和二十年前沈墨白為救落水兒童留下的燙傷位置完全重合。
“來了。”她對著麵罩哈氣,霧氣裡映出自己發白的唇,“該見的人,總要見的。”
七點二十九分的木屋裡,煤油燈的光在牆縫裡跳。
沈墨白摘下口罩的瞬間,林晚秋看見他左臉頰有道蚯蚓似的疤痕——和二十年前扶貧辦火災報道裡“無名死者”的描述吻合。
他攤開的賬本殘頁邊緣焦黑,“易地搬遷”四個字被火舌舔去半角,卻還能看清下麵批注的“樁基承重不達標”。
“你爸走前說,‘眼睛’會來找我。”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皮,“可我沒見過你這種眼神——”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眼眶,“像拿把手術刀,要剖開人心。”
林晚秋摘下防護麵罩,風卷著蜂蠟味灌進來。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悶響,卻故意把聲音壓得像塊冰:“我不是來要證據的。”她轉身指向窗外——十二箱蜜蜂按北鬥七星狀排列,“這些蜂道不是隨機布的,是青禾鎮地下溶洞的縮略圖,對嗎?”
沈墨白的喉結動了動。
他突然伸手去摸腰間,林晚秋的右手已經按上了後腰的電擊器——直到那隻布滿老繭的手從褲袋裡摸出半塊銅鈴,缺口處還沾著鐵鏽。
“當年省紀檢組的聯絡信物。”她脫口而出。
父親書房抽屜裡有個木盒,她小時候偷翻過,裡麵就躺著半塊同樣的銅鈴,“另一半在我爸那。”
沈墨白的手抖得厲害,銅鈴磕在桌麵發出清響。
他抬頭時,林晚秋看見他眼角的皺紋裡滲著水光:“他們把老林埋進山腹,卻忘了……”他的手指撫過蜂箱的木板,“蜜蜂記得歸途。”
八點零五分的密室比木屋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