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道如同一頭巨獸張開的喉嚨,將外界暴雨的咆哮吞噬得一乾二淨,隻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倒灌進來的雨水已經沒過腳踝,渾濁不堪,林晚秋背著身體依然虛弱的林小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水裡,每一步都格外艱難。
腳下不時踩到一些滑膩的東西,她低頭看去,渾濁的水麵上漂浮著無數紙張的殘骸。
借著陳秘書遞來的戰術手電那道微弱的光束,她看清了紙頁上模糊的字跡——《青禾鎮2013年度扶貧項目審計意見書》、《易地搬遷資金撥付明細銷毀稿)》。
全是十年前被付之一炬的罪證。
如今,它們像是沉入水底的冤魂,被這場人為的暴雨重新衝刷出來。
陳秘書在前方帶路,他的機械臂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冰冷的銀光,每一次抬起,都精準地指向一個監控的死角。
他提供的路線圖在林晚秋腦中清晰無比,然而,當他們抵達圖紙上標記的員工主梯井時,卻發現去路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防爆閘門徹底封死。
紅外線感應器在閘門前織成一張無形的死亡之網。
“主路被鎖死了,”陳秘書的聲音低沉而冷靜,“他們預判了我們的行動。”
林晚秋沒有說話,她輕輕放下林小滿,讓她靠著冰冷的牆壁休息。
她閉上雙眼,眉心微蹙,“真實之眼”的能力在瞬間被催動到極致。
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人心。
視野穿透了厚重的鋼筋水泥,整棟建築的骨架在她意識中以一種磅礴而冷酷的方式展開。
無數鋼筋的冷光在她腦海裡編織成一張疏密有致的巨網,每一根鋼筋的應力、每一個節點的扭矩,都化作最直觀的數據流淌而過。
她很快發現,在主梯井左側大約十五米的位置,那片本該是承重牆標準平行結構的鋼筋網中,出現了一個極不協調的y型分叉。
不符合任何建築標準圖紙。
一個聲音,仿佛穿越了十年的光陰,在她耳邊清晰地響起。
那是父親林振山在她小時候,指著一張複雜的工程圖紙,用他那慣有的、帶著一絲木訥的認真語氣對她說的話:
“晚秋,記住,真正的安全出口,從來不在設計圖上。它藏在設計師的良心裡。”
她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直射向左側那片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牆壁。
“這邊!”
那裡是一座早已廢棄的貨運電梯井。
林晚秋沒有絲毫猶豫,從背包裡抽出那柄沾滿泥汙的地質錘,對著井壁上一個不起眼的檢修口蓋,開始沉穩而有力地敲擊。
叩!叩!叩!
三聲短促。
稍作停頓。
叩!叩!
兩聲綿長。
這是當年父親和工地上的老工程師們約定的信號,代表“情況有變,啟動備用方案”。
錘音在死寂的通道裡回蕩,然後被深不見底的井道吞沒。
一秒,兩秒……就在陳秘書以為這個嘗試已經失敗時,從井道的最深處,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金屬共鳴。
嗡——
像是古鐘被敲響後悠長的餘音。
陳秘書門後,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垂直爬梯延伸至無儘的黑暗。
井底彆有洞天。
這裡竟是“清泉計劃”早期遺留下的應急指揮室,空間不大,彌漫著塵埃與金屬氧化的氣味。
在他們踏入的瞬間,角落裡一台布滿灰塵的老式終端屏幕,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幽幽地亮了起來。
一行冰冷的綠色字符浮現在屏幕中央:【請輸入地基密鑰。】
林晚秋立刻上前,雙手在布滿灰塵的物理鍵盤上飛速敲擊。
父親的生日、母親的忌日、她的學號、他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她試遍了所有與父親生前相關的數字,屏幕上卻隻有一遍又一遍的【密碼錯誤】。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時,一隻冰涼的小手輕輕覆上了她的手背。
林小滿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神卻異常清澈。
她凝視著屏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
“姐姐,試試……他的遺憾。”
遺憾?
林晚秋渾身一震,一個被她深埋在記憶最底層的日期,猛地竄入腦海。
她的指尖顫抖著,一個鍵一個鍵地輸入那一串數字:。
那是青禾鎮易地搬遷扶貧項目正式對外公示的日期,也是父親被迫提交辭職報告的前一天。
【密鑰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