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razorsharp的嗡鳴聲,並非來自單一方向,而是從青禾鎮的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像一張無形的天網,精準地籠罩在沉睡的鎮區上空。
地麵上,移動指揮中心內的氣氛凝固到了冰點。
陳秘書死死盯著主屏幕上那密密麻麻、代表著無人機群的光點,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這支龐大的“蜂群”並非他們的力量,它來曆不明,意圖難測。
“報告!無人機群正在接近地表暴露節點!”技術員的聲音因緊張而變調。
“鎖定它們!準備啟動電磁乾擾!”陳秘書厲聲下令。
“等等!”另一名分析員指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數據,“它們的飛行模式……不是攻擊,是……外科手術式切割!”
話音未落,夜空中,第一架無人機俯衝而下。
它沒有投擲任何爆炸物,而是從機腹下方伸出一支閃著寒光的超高頻振動切割臂,如同一隻精準的機械手術刀,對準了鎮西老槐樹下一根偽裝成接地線的鋼索節點。
“滋——”
一聲刺耳的切割聲劃破夜空,火花四濺。
那比成人手腕還粗的特種合金鋼索,應聲而斷。
這聲音,仿佛是一記敲響在整個青禾鎮神經中樞上的喪鐘。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從鎮東的廢棄水塔,到鎮南的村委會樓頂,再到鎮北的沿河護欄。
七架無人機,如同七位冷酷的劊子手,在同一時刻,精準地斬斷了七處暴露於地表的關鍵物理節點。
每一聲斷裂,都像一聲悶雷,狠狠地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地下控製室內,這連鎖反應體現得更為劇烈。
全息蛛網上的七條主要能量通路瞬間黯淡,仿佛被抽乾了血液的血管。
整張光網劇烈地明滅閃爍,龐大的能量流因失去支撐而急劇衰減,控製台發出的警報聲從淒厲變得斷續,如同瀕死者的喘息。
被黑色數據線束縛在椅子上的蘇敏,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她頸後皮膚下蠕動的線路像是失去了能源,開始瘋狂地回縮、抽搐。
她那雙被係統意誌占據的、毫無神采的眼睛,此刻竟一點點地渙散,透出一種屬於人類的、深不見底的悲哀與瘋狂。
光芒在她眼中徹底消散,她成了一個即將被掏空的軀殼。
然而,她的嘴唇卻在無意識地翕動,反複呢喃著一句不成調的話語,那聲音輕如鬼魅,卻清晰地傳入了林晚秋的耳中。
“明遠……媽媽……媽媽為你討回公道了……”
林晚秋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明遠……蘇明遠。
那是蘇敏唯一的兒子,十年前,也是在青禾鎮,因為舉報當地采石場非法排汙,被利益集團偽造成“意外事故”推下山崖,屍骨無存。
案件最終因“證據不足”不了了之。
原來如此。
這個曾被譽為省紀委“反腐先鋒”的女人,這個親手將無數貪官汙吏送入法網的鐵娘子,終究因為無法從正常的法律途徑為兒子尋得正義,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她恨的不僅是腐敗,更是那個讓她失去兒子的、充滿了灰色地帶與人情糾葛的現實世界。
所以,她要創造一個“絕對純淨”的世界,一個用強權抹去所有汙點,讓所有人都“忘記”罪惡與傷痛,從而達到“天下無賊”的烏托邦。
她終究,變成了自己曾經最痛恨的那種人:以正義之名,行專製之實。
林晚秋望著她迅速衰敗下去的臉龐,心中湧起的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切的悲涼。
“蘇書記,”她輕聲道,聲音在空曠的控製室裡回蕩,“真正的公道,不是讓人忘記,而是讓人記住。”
記住傷痛,記住罪惡,記住每一次跌倒與反抗,這樣,正義才有其沉甸甸的分量。
說完,她不再看蘇敏一眼,轉身,一步步走向那仍在閃爍著微光的主控台。
她沒有再看那枚徽章。
她的目光,穿透了徽章,落在了它下方,那個承載著整個青禾鎮被篡改記憶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量子存儲陣列上。
那是一台用扶貧專項資金非法采購的境外尖端設備,是整個精神牢籠的地基。
陸承宇的無人機群切斷了“鋼索”,而她,要砸碎“囚籠”本身。
她將父親那枚冰冷的紀檢徽章,輕輕地、鄭重地,放回了控製台的凹槽原位。
這個象征國家法度的徽記,不應被玷汙,更不應被摧毀。
它應該回到它本來的位置,見證接下來的審判。
然後,她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地質錘。
一旦擊碎這個陣列,全鎮被篡改的記憶將在瞬間徹底釋放,如同開閘的洪水,回歸到最原始、最混亂的狀態。
那些被強行壓抑的、真實的記憶,將與被植入的虛假記憶猛烈碰撞。
這意味著,一部分意誌堅強的人會立刻清醒,但更多精神脆弱的村民,可能會因為無法承受這種撕裂而永久迷失在真與假的夾縫中,甚至徹底精神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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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將是一場席卷全鎮的認知災難。
而她自己,作為與係統鏈接最深的人,每一次使用“真實之眼”的代價都會在這一刻集中爆發。
她可能會丟掉更多、更珍貴的過往。
她閉上了眼睛。
支教的教室裡,孩子們迎著朝陽晨讀的琅琅書聲。
父親寬厚的手掌拍在她肩膀上的溫度,和那句“公道自在人心”。
雨夜的街角,陸承宇撐著傘,笨拙地將大半個傘麵都傾向她,自己半邊身子被淋得濕透,卻笑得像個孩子。
這些搖搖欲墜的記憶碎片,是她最後的錨點,支撐著她,讓她沒有在無邊的黑暗中徹底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