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疾控中心地下三層,恒溫冷藏庫。
森白的冷氣如實體般撲麵而來,能凍結呼出的每一縷氣息。
林晚秋獨自站在巨大的金屬門前,門禁係統紅燈閃爍,拒絕訪問。
她沒有證件,也沒有密碼。
她隻是伸出手,指尖在電子鎖的縫隙上輕輕劃過,感受著內部電路微弱的電磁頻率。
片刻後,她抬手,在密碼鍵盤上以一種奇特的、毫無節奏的韻律敲擊了五下。
滴。
綠燈亮起,門鎖發出沉悶的解鎖聲。
她推門而入,仿佛隻是回家。
庫房內排列著上百個銀色的低溫儲存箱,嗡鳴聲連成一片。
她徑直走向最裡麵的角落,在一個貼著“封存待銷毀”標簽的箱子前停下。
她記得這個箱子,儘管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記得。
這是她在那場公路追逐戰中,用命保下的東西。
打開箱蓋,一排排貼著模糊標簽的生物樣本罐靜靜躺在泡沫格裡。
空氣中,一種混雜著消毒水與腐敗前兆的極淡氣味,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沒有去辨認那些幾乎被水漬泡爛的字跡。
她的手懸在樣本上方,像是在感應什麼。
最終,她精準地取出了五支試管,看也不看,轉身走向角落裡一台落滿灰塵的便攜式pcr儀。
她不知道這台機器的名字,但她的手指熟練地打開電源,校準探針,將五份樣本依次滴入反應盤。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像是演練過千百遍的肌肉記憶。
儀器開始運行,屏幕上,dna擴增的溫度曲線起伏跳動。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條線上,眼神空洞,卻又專注到極致。
在第三十二個循環即將結束時,她瞳孔猛地一縮,沒有任何猶豫,悍然拔掉了儀器的電源。
嗡鳴聲戛然而止,世界重歸寂靜。
她重新插上電源,重啟機器,手指在設置界麵上飛速操作,將循環次數的閾值從四十次強製修改為三十一次。
這是一種毫無道理、違背所有標準流程的操作,但她做得理所當然。
十分鐘後,一份全新的分析報告被打印出來。
她拿起那張尚有餘溫的紙,目光落在報告末端的一行小字上:某批次疫苗佐劑成分檢測結果——異常。
其中含有一種濃度為0.03的有機胺類化合物,一種高效的混凝土鋼筋緩蝕添加劑。
這種東西,絕不應該出現在任何注入人體的藥劑裡。
而它的化學分子式,與陳秘書發來的那份“鐘樓基座混凝土配比異常報告”中,違規添加的防腐劑成分,完全一致。
一個小時後,林晚秋出現在縣住建局的檔案室。
昏黃的燈光將書架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她向管理員出示了那張偽造的函件,再次獲得了通行。
她要調取近三年所有公共工程的材料檢測報告。
堆積如山的卷宗被搬到桌上,她一頁頁地翻閱,速度快得驚人。
她不看具體數據,隻看結論頁。
每當看到“防腐處理合格”的字樣,她便用紅筆,重重圈出送檢單位的名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紅色的圓圈在發黃的紙頁上越積越多,像一灘灘凝固的血。
三個小時後,她停了下來。
桌上攤開著七份不同項目的報告,從安置房的房梁,到敬老院的地基,再到鄉鎮公路的護欄。
它們的送檢單位,全部指向同一個名字——安衡質檢有限公司。
她拿出手機,對著這份由紅圈組成的名單拍了張照,附上一行字,發送至陳秘書的加密郵箱:“檢測造假,材料替用,人命關天。”
幾乎在郵件發出的瞬間,臨時駐點內的陳秘書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連夜比對銀行流水,已經將那筆“防疫物資采購”的黑金與蘇敏丈夫的簽名聯係起來,而林晚秋發來的這張圖,則提供了另一塊關鍵拚圖。
他立刻動用權限,調取了“安衡質檢”在工商係統和質監係統裡的全部電子留痕。
法人代表那一欄,一個陌生的名字讓他皺起了眉。
但當他點開股權結構,順著一條隱秘的代持關係鏈深挖下去時,一個熟悉的名字跳了出來——蘇敏的妹夫。
陳秘書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立刻對“安衡質檢”的服務器數據進行後台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