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吸水海綿,將所有的光與聲響都吞噬殆儘。
然而,這死寂隻持續了不到六個小時,就被一道無形的電波徹底撕裂。
清晨七點,一則加急通報通過加密係統,精準地投送到全省紀檢監察係統的每一個終端。項目資金異常問題,省紀委監委決定成立異地交叉核查組,即日起進駐調查。
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水塘的石子,在青禾鎮政府大院內激起了一圈圈看得見的漣漪。
走廊裡,往日慢悠悠的腳步聲變得急促而淩亂,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壓低的通話聲、杯子失手落地的脆響,混雜成一曲焦灼的序章。
林晚秋的辦公室卻靜得像風暴眼。
她沒有抬頭,似乎對外麵的騷動充耳不聞。
陽光穿過百葉窗,在她麵前的桌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手中握著一張剛剛從打印機裡取出的a4紙,紙張還帶著餘溫。
那是一份來自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絡舉報平台的回執單,編號2023qh0781,最下方一行小字清晰無比:處理狀態已更新為“立案初核”。
她凝視著那行字,如同將軍審視著發出的第一道軍令。
片刻後,她將回執單對折,再對折,輕輕放入抽屜最深處,上鎖。
然後,她旋開一支筆帽,在攤開的今日工作日誌上,寫下六個字:等待,是最好的進攻。
同一時間,縣汽車站的候車大廳裡人聲鼎沸。
陳秘書穿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夾克,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混在準備進城務工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他順利通過安檢,登上了七點半發往省城的大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輛引擎發動,預熱的震動通過座椅傳導至全身。
但在發車前的最後一分鐘,他忽然起身,將那個看似沉重的背包穩穩地留在座位上,自己則像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從後門滑下了車。
五分鐘後,一輛閃著警燈的執法車呼嘯而至,幾名神情嚴肅的製服人員徑直衝上剛剛駛離車站的大巴,截停搜查。
他們利落地取下那個雙肩包,拉開拉鏈——裡麵隻有幾件揉得皺巴巴的舊衣物,和一台屏幕碎裂、早已報廢的手機。
而此刻,真正的陳秘書已經換乘上一輛偽裝成運菜車的農用貨車,藏身於堆滿新鮮蔬菜的竹筐之間,隨著緩慢的車隊,朝鄰縣的方向顛簸而去。
車廂裡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氣息,他卻無心感受。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通體黑色的設備,那是一部軍用級彆的衛星加密機。
開機,信號接通,屏幕上跳出一行來自北京的加密指令:“請確認地脈之靈最後一次活動坐標。”
陳秘書十指如飛,迅速輸入一串複雜的數據。
屏幕上,一個紅點在青禾鎮的地圖上閃爍,最終定格:青禾中學,鐘樓地下室。
他按下通話鍵,用唇語般的音量低聲回應:“它沒消失,它隻是換了守夜人。”
上午九點半,由三輛黑色轎車組成的異地核查組車隊,準時抵達青禾鎮,直接入駐縣委招待所。
林晚秋作為本地紀委負責人,出席了簡短的歡迎會。
項目自立項以來的所有財務憑證、會議紀要及相關人員的審查工作。
鎮黨委書記周秉義坐在主位上,臉色煞白,卻仍強作鎮定,第一個表態“堅決擁護、全力配合”。
林晚秋全程幾乎沒有發言,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直到會議結束,眾人起身離場時,她才走到組長身邊,將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牛皮紙密封檔案袋遞了過去,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建議優先查驗鎮財政所趙會計的辦公電腦硬盤,尤其是回收站內,近七十二小時內被刪除的文件。”
當晚,核查組的技術員便從那台看似乾淨的電腦裡,恢複出了一組被反複覆蓋、深度隱藏的文檔。
其中包括三份與原始賬本數據完全不符的偽造季度報表,一份來自匿名號碼的威脅短信記錄——經技術追溯,發信基站信號正源於周秉義私人助理的住宅小區附近。
最致命的證據,是一張由電腦後台日誌生成的截圖,清晰記錄了昨夜十一點零七分,一個u盤被插入並執行批量數據修改操作的全過程——那正是林晚秋用錄音驚走黑影的時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