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薄薄的紙條,在她掌心幾乎要燃燒起來。
但南嶺精神病院這四個字,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所有衝動。
林晚秋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能將活人合法“藏”起來的地方,其防衛的嚴密和規則的扭曲,遠非一座普通的監獄可比。
貿然闖入,隻會讓那個編號079的“瘋子”永遠閉嘴。
她需要一張通往瘋人院核心的地圖,一張由官方文件、醫療記錄和程序漏洞繪製而成的地圖。
回到臨時指揮部,林晚秋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是獨自坐在電腦前,指尖在鍵盤上敲擊出一串冷靜的指令。
通過省紀委監委內部協作平台,她調取了南嶺精神病院近三年的所有入院記錄。
數據如瀑布般刷新,她迅速鎖定了一個編號——079。
患者姓名欄是空白的,標注著“無名氏”,入院診斷為“重度關係妄想症伴隨攻擊傾向”。
診斷書的末尾,有兩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林晚秋將這兩個簽名截圖放大,與省衛健委醫師庫裡的筆跡檔案進行比對。
一分鐘後,結果彈出。
其中一名醫生,是該院精神科主任,另一名,則是市人民醫院的主任醫師王博文。
林晚秋的目光凝固在王博文的檔案上。
履曆顯示,王博文早在兩年前就已作為特殊人才引進,調任省城第一人民醫院,並且,他從未在南嶺精神病院有過任何坐診記錄。
一個從未到過醫院的醫生,卻簽署了一份將人終身監禁的診斷書。
這張地圖的第一個缺口,被撕開了。
“陳秘書,”林晚秋撥通內線電話,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聯係省衛健委醫政處,我們需要一份南嶺精神病院的藥品管理係統後台數據。事由:基層重點醫療機構處方藥合規性年度抽查。”
半小時後,加密文件傳來。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在海量數據中,如同最高精度的掃描儀,迅速捕捉到一條刺眼的異常曲線。
編號079的患者,每日注射的氟呱啶醇劑量,是臨床治療標準上限的三倍。
這個劑量,不會立刻致命,卻足以在長期使用下,將一個正常人的認知與記憶徹底攪成一團漿糊。
他們不隻是想讓他瘋,他們是在用藥物,日複一日地“謀殺”他的神智。
林晚秋關掉電腦,眼底的寒意足以凍結空氣。她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一支由林小禾帶隊的“清泉大學生心理誌願服務團”向南嶺精神病院提交了活動申請。
申請書寫得情真意切,旨在為長期住院的患者提供“藝術療愈”,通過音樂和繪畫,舒緩他們的情緒。
鑒於“清泉讀書會”在青禾鎮的良好聲譽,院方幾乎沒有猶豫就批準了。
林小禾和幾名真正的大學生誌願者帶著畫板和樂器走進了那棟氣氛壓抑的白色大樓。
在她們攜帶的物品中,有一台不起眼的老式錄音機,與當初李小勇送來的那一台,是完全相同的型號。
活動在公共活動室進行。
林小禾將錄音機放在窗台上,按下播放鍵。
悠揚的音樂聲中,她悄悄換上了一盤特殊的磁帶。
一段清脆的童聲響起,開始朗讀《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
當這句熟悉的童謠在活動室裡回蕩時,大多數患者都毫無反應。
隻有一個穿著條紋病號服、身形枯槁的男人,原本正靠著牆角麻木地來回踱步,此刻卻猛地停住了。
磁帶被特意處理過,“人之初,性本善”這一句,開始反複循環。
那男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掙紮,嘴唇翕動,發出了含混不清的呢喃。
一名守護士皺眉走過去,想嗬斥他,卻被林小禾微笑著攔住。
“彆打擾他,老師說,這是音樂在喚醒他的深層記憶,是好事。”
在童聲的不斷刺激下,那男人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他像一個溺水者,終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喃喃接道:“性相近,習相遠……他們把我名字抹了,可我記得……我記得每一筆錢……”
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