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修車廠那扇被踹得變形的鐵門,在安娜和她那四個如同鋼鐵雕塑般的保鏢離開後,發出最後一聲刺耳的呻吟,被鐵手從裡麵死死栓上。門栓落下的沉重撞擊聲,仿佛砸在車間內每個人的心臟上。
昏黃的燈光下,空氣依舊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濃烈的機油味、鐵鏽味、硝煙味和尚未散儘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絕望的、令人窒息的基調。
劉天堯依舊半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沒有立刻起身,那隻剛剛奪槍、頂在安娜小腿上的右手,此刻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微微顫抖著。肩膀處被子彈擦過的傷口,正緩慢地向外滲出暗紅的血珠,浸染著早已被各種汙穢浸透的襯衫布料。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被抽離了,隻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身前地麵上。那裡,蘇婉冰冷的身體靜靜地躺著,蒼白的麵容在昏黃光線下顯得更加沒有生氣。她的左手手腕處,那圈曾經戴著銀鐲子的地方,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幾乎看不見的壓痕,像一個無聲的嘲諷,刺痛著他早已麻木的神經。
鐵手、釘子、刀疤三人,如同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困獸,大口喘著粗氣,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讓他們心頭發寒的,是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以及堯哥最後那聲嘶啞的宣告——“我的價碼…就是青龍會南城所有堂主的命!”
“堯…堯哥…”鐵手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和後怕,“那女人…安娜…她真能辦到?一周…七個堂口的話事人…”
劉天堯沒有回答。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伸出手,那隻沾滿血汙和腦漿碎末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輕輕拂過蘇婉冰冷的臉頰,替她合上了那雙半睜著的、早已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易碎的琉璃。
然後,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吸進了胸腔裡所有的痛苦和絕望。他用手撐著膝蓋,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身體因為失血、內傷和巨大的精神衝擊而微微搖晃,但他最終站直了。
當他抬起頭時,鐵手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張臉依舊被血汙覆蓋,但那雙眼睛…已經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也不是毀滅前的瘋狂。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淬火後寒潭般的冰冷。裡麵翻湧著的不再是情緒,而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溫度的意誌力。
“辦不到?”劉天堯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平穩,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鐵板上,“她安娜·索羅斯…是y國地下軍火寡頭的女兒。她手下的人…不是街頭混混。”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黃蜂那具眼睛是血窟窿的屍體,又掃過自己肩膀的傷口,最後落回蘇婉身上。市地下規則、能咬死人的瘋狗。而我…需要青龍會那些雜碎的命…祭奠婉婉。”
“這是交易。各取所需。”
釘子看著劉天堯那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堯哥…那…那我們…”
“清理乾淨。”劉天堯打斷他,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下達最平常的指令,“這裡。還有…婉婉。”
他不再看任何人,轉身,拖著沉重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修車廠深處那個堆滿廢舊輪胎和破爛沙發的角落。那裡,是老狗平時睡覺的地方,也是此刻唯一能稱得上“乾淨”點的落腳處。
鐵手看著劉天堯那如同背負著整個地獄般沉重的背影,咬了咬牙,對釘子和刀疤低吼道:“動手!把…把蘇小姐…抬到那邊乾淨點的台子上…用布蓋好。地上的…拖出去,找個地方埋了!快!”
老狗和兩個小學徒這才敢從輪胎堆後麵爬出來,看著地上的屍體和血跡,嚇得手腳發軟,但在鐵手凶狠的目光逼視下,也隻能哆哆嗦嗦地幫忙。
劉天堯走到角落,沒有理會身後壓抑的忙碌和低語。他背對著所有人,緩緩地坐在那張蒙著厚厚灰塵、露出破敗海綿的舊沙發上。身體陷進去,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閉上眼,試圖隔絕外界的一切。但蘇婉最後那蒼白冰冷的臉龐、阿豹狂暴扭曲的麵容、安娜那雙碧綠冰冷的眼睛、還有安娜最後那句如同烙印般刻進他靈魂的話——“你這條命,從今天起,就是我安娜·索羅斯的…狗了!”——如同無數厲鬼的尖嘯,在他腦海中瘋狂翻攪、撕扯!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瞬間布滿猩紅的血絲!一股暴戾的、想要摧毀一切的衝動幾乎要衝破胸膛!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傷口,劇烈的疼痛才勉強將那毀滅的洪流壓回冰封的深淵。
他不能瘋。至少現在不能。婉婉的仇還沒報完。他這條命…現在還不能碎。
時間,在壓抑和血腥的清理中,如同跛行的老人,緩慢而沉重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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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老狗修車廠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臨時巢穴。鐵手、釘子、刀疤三人輪流外出,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購買藥品和食物。劉天堯則如同一個活著的幽靈,大部分時間都沉默地坐在那個角落的破沙發上,麵對著被白布覆蓋的蘇婉的遺體。他很少說話,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偶爾會拿起一塊乾淨的布,沾著清水,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擦拭蘇婉臉上殘留的血汙和灰塵。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但那冰冷的眼神裡,卻找不到一絲屬於活人的溫度。
鐵手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不起劉天堯眼中半點波瀾。
第一天,風平浪靜。青龍會似乎還在消化百樂門那場血腥混亂,警察也忙著封鎖現場,調查歌廳血案,暫時沒有大規模搜捕的跡象。安娜那邊,更是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第二天,釘子帶回一個消息:野狗幫徹底散了。老大黑彪據說當天夜裡就帶著細軟跑路了,剩下的小嘍囉樹倒猢猻散。那個被劉天堯捅穿眼睛的混混“黃蜂”的屍體,被發現在某個垃圾堆裡,無人認領。
第三天,刀疤拖著傷體,帶回一個更勁爆的消息:青龍會南城“黑水堂”的堂主“肥膘”,被人發現死在自家彆墅的豪華按摩浴缸裡!死狀極其詭異——全身皮膚呈現一種妖異的粉紅色,臉上帶著一種極其愉悅、近乎迷醉的笑容,但七竅流血!初步判斷是吸食了某種新型的、混合了劇毒的致幻劑過量致死!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像是自己嗨過了頭。
聽到這個消息時,劉天堯擦拭蘇婉臉頰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他的眼神依舊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死掉的不是青龍會的一個堂主,而是一隻無關緊要的螞蟻。
第四天,鐵手帶回的消息讓整個修車廠的氣氛更加凝重:青龍會南城“碼頭堂”的堂主“海蛇”,在視察自己控製的走私碼頭時,乘坐的豪華轎車被一輛失控的重型渣土車迎頭撞上!轎車瞬間被碾成了鐵餅!海蛇和他最得力的兩個保鏢當場成了肉泥!渣土車司機事後檢測出體內酒精濃度嚴重超標,聲稱自己喝多了,操作失誤。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失誤”未免太精準了些。
第五天,釘子帶回的消息帶著一股硝煙味:青龍會南城“火器庫”的負責人“老槍”,在自己秘密藏匿軍火的郊區倉庫裡,被一顆威力巨大的遙控炸彈送上了天!倉庫連同裡麵價值不菲的軍火一起化為廢墟!爆炸威力之大,震碎了附近幾百米內的玻璃!警方初步定性為“黑幫火並”或“軍火交易意外”。
第六天,刀疤帶回的消息更加令人膽寒:青龍會南城負責高利貸和地下賭場的“財神爺”錢老八,在去收一筆巨額賭債的路上,連同他的四個保鏢,被人用重機槍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裡打成了篩子!現場彈殼遍地,血腥衝天!行凶者手法極其專業,撤退乾淨利落,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短短六天!青龍會南城七個堂口的話事人,已經倒下了四個!而且死法各異,卻都透著一種冷酷、高效、不留痕跡的專業手法!這絕不是普通的黑幫仇殺!這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冷酷執行的定點清除!
修車廠內,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鐵手、釘子、刀疤三人麵麵相覷,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安娜·索羅斯…這個女人,用最血腥的方式,證明了她的能量和承諾的份量!她不是在開玩笑!她真的在兌現那個瘋狂的契約!
第七天。約定的最後一天。市南城破敗的屋頂和狹窄的街道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悶感。
鐵手從外麵匆匆趕回,臉色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蒼白。他顧不上喘氣,徑直走到角落那個如同雕塑般枯坐的劉天堯麵前。
“堯哥…”鐵手的聲音有些發乾,“最後三個…也…也出事了!”
劉天堯緩緩抬起頭。那雙冰封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跳動了一下。
“說。”
“負責紅燈區的‘花蝴蝶’柳三娘…”鐵手咽了口唾沫,“今天下午,在她自己最豪華的場子‘醉夢鄉’頂層包廂裡…被人發現吊死在豪華水晶吊燈上!死前…死前好像還被人…折磨過…身上全是鞭痕…舌頭被割了…”
“負責走私人口的‘人牙子’老拐…”鐵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他和他手下十幾個核心骨乾…今天早上被人發現…全死在城南廢棄屠宰場的冷凍庫裡!屍體凍得梆硬…像是被活活關進去凍死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帶著一種見了鬼似的驚恐表情…”
“還有…南城總堂的坐館…‘過江龍’杜威!”鐵手深吸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驚悸,“他…他是在自己重兵把守的彆墅裡…被人用刀抹了脖子!彆墅裡裡外外三十多個精銳保鏢…全死了!一個活口沒留!死法…都是一刀斃命!喉嚨被割開!現場…乾淨得…像他媽鬨鬼了一樣!杜威的腦袋…被割下來…掛在了彆墅大門上!嘴裡…還塞著一張…印著白色木槿花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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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