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將暗未暗,整座城市開始點亮萬千燈火,猶如一頭蟄伏的巨獸緩緩睜開了它璀璨的眼眸。
陸棠和蘇晴拎著大包小包,笑鬨著推開家門。銀鈴般的笑聲在樓道裡回蕩,一下午的瘋狂購物和與同學久彆重逢的喜悅,如同醇酒般熏紅了兩個少女的臉頰,連眼底都漾著明亮的光彩。
“叔叔,阿姨,我們回來啦!餓死啦!”蘇晴性子活潑,一進門就揚聲嚷嚷,隨手將幾個沉甸甸的購物袋丟在玄關的換鞋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屋內,隻亮著一盞昏黃的玄關燈,光線勉強驅散一小片陰影,更深處是令人心慌的寂靜,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奇怪,爸媽還沒回來嗎?”陸棠心底莫名地咯噔一下,一邊彎腰換鞋,目光一邊下意識地掃向幽深的客廳。餐桌上空蕩蕩的,沒有預期中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飯菜,甚至連個準備中的碗碟都沒有。
廚房裡也漆黑一片,像是張開了沉默的巨口。
一絲微妙的違和感,如同冰水滴入滾燙的心湖,在陸棠心底悄無聲息地漾開漣漪,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父母一向極為守時,尤其是母親沈翎,性子說一不二,既然說了晚上在家吃飯,就絕不可能無故遲到,更彆提讓兩個餓著肚子的孩子麵對冷鍋冷灶。
“可能是路上堵車?或者買的東西太多了,耽擱了?”蘇晴沒太在意,踢掉腳上有些磨腳的新鞋,光著白皙的腳丫就歡快地往裡跑,“我先去喝口水,渴死了,喉嚨都要冒煙了。”
陸棠用力抿了抿唇,試圖壓下心頭那點不斷滋生的不安,跟著走進客廳,伸手按下了主燈的開關。柔和卻明亮的光線瞬間傾瀉而下,驅散了黑暗,照亮了每一個角落。房間收拾得一絲不苟,乾淨整潔得近乎刻板。一切看起來都和她們下午興高采烈出門時一模一樣,沙發靠墊擺放的角度,茶幾上雜誌的順序,都沒有任何變化。
太一樣了,仿佛這幾個小時裡,時間在這個空間凝固了,根本沒有人回家過,沒有留下任何生活過的痕跡。
她走到餐廳,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冰涼光潔的桌麵。沒有洗好待切的蔬菜,沒有燉著老火靚湯的鍋灶,整個家冷靜得不像一個家,倒像是一個精心布置卻毫無生氣的樣板間。
蘇晴從廚房出來,手裡拿著半杯水,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困惑:“奇怪,叔叔阿姨沒回來做飯嗎?連張紙條都沒留?這不像阿姨的風格啊。”
“我打個電話問問。”陸棠掏出手機,指尖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輕顫,找到通訊錄裡“媽媽”的號碼撥了出去。她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仿佛這樣就能更快地捕捉到那熟悉的聲音。
聽筒裡傳來單調而冗長的“嘟——嘟——”聲,每一聲都像敲擊在心臟上,一直響到自動掛斷,傳入耳中的隻有一片忙音。無人接聽。
她不放棄,又立刻撥打父親的電話。同樣,冗長的等待之後,是那個冰冷而機械的女聲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那滴原本隻是試探的冰水,此刻仿佛徹底化開,一絲寒意順著血管慢慢蔓延開來,讓她指尖都有些發涼。
“可能手機調靜音了?或者在開車,不方便接?”蘇晴湊過來,語氣裡也帶上了一絲不確定,之前的歡快消散了不少,“要不問問對門的李阿姨?她平時和阿姨最要好了。”
李阿姨是住對門的鄰居,和沈翎關係密切,時常串門,若有什麼動靜,她或許知道。
陸棠點頭,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快步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巧合的是,正好看見李阿姨提著垃圾袋從對麵出來。
“李阿姨,”陸棠連忙叫住她,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您今天下午看見我爸媽了嗎?”
李阿姨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小棠啊?沒看見啊。下午我大概三四點那會兒出門遛狗的時候,好像看見你爸的車開出去了,副駕上坐的是你媽吧?那會兒太陽還挺曬的呢。我還以為他們是去接你們回來呢。”
三四點?陸棠的心猛地一沉。那他們出門已經快四個小時了。就算去再遠、再偏僻的超市采購,這個時間也絕對該回來了。更何況,母親說過今晚親自下廚,不可能跑去那麼遠的地方。
“謝謝阿姨。”陸棠強撐著道謝,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裡的不安如同瘋長的野草,瞬間淹沒了理智。
“也許……也許是臨時有什麼急事?”蘇晴努力往好的方麵猜測,聲音卻越來越小,“比如叔叔學校突然有什麼會議?或者阿姨武館的學員出了什麼緊急問題需要處理?”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母親是知名武術教練,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武館,父親是學校的老師,兩人的工作性質確實偶爾會遇到需要緊急處理的突發狀況。
“再等等吧。”陸棠努力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故作輕鬆地說,聲音卻乾澀得厲害,“我們先點個外賣?餓著肚子也不是辦法,等他們回來,說不定我們都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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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蘇晴立刻響應,試圖用高漲的情緒驅散這詭異的氣氛,拿出手機開始飛快地翻找外賣app,“吃披薩怎麼樣?還是炸雞?或者那家新開的麻辣香鍋?”
陸棠心不在焉地應著:“都行,你決定吧。”她的耳朵卻像最敏銳的雷達,高高豎起,全力捕捉著門外走廊任何可能的腳步聲、電梯運行聲或是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
時間,在等待中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格外難熬。外賣很快送到了,是蘇晴點的披薩和炸雞,香氣濃鬱,但兩個少女坐在餐桌前,卻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蠟。窗外的天徹底黑透了,濃稠如墨,隻有遠處城市的霓虹透過乾淨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冰冷而斑斕的光斑,變幻不定,如同她們此刻的心情。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一次又一次的撥打,得到的隻有永恒的忙音和那句冰冷的提示。
陸棠再也坐不住了,某種強烈的直覺驅使她猛地站起身,徑直走向父母的臥室。蘇晴看著她緊繃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父母的臥室門虛掩著。陸棠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屬於母親的馨香和父親書卷氣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這熟悉的味道此刻卻讓她鼻子一酸。
房間裡整潔得近乎刻板。床鋪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被子疊得像豆腐塊,衣櫃門緊閉,嚴絲合縫。她走到床頭櫃前,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打開了上麵的抽屜。裡麵放著父親的備用老花鏡、母親常用的那個牛皮封麵的記事本和一支看起來用了很久的鋼筆,還有一些零碎雜物,如指甲鉗、挖耳勺等。
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匆忙離開的跡象,但也正因為太過正常,反而透著一股刻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占據一麵牆的衣櫃,鬼使神差地,她走過去,用力拉開了厚重的櫃門。裡麵,父母的衣服按照季節和種類分門彆類,整齊地掛著、疊放著,井然有序。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父親常穿的那件淺灰色夾克的衣袖,又看了看母親專門放運動服和練功服的格子。
似乎沒什麼不對。數量、位置,都和她記憶中沒有差彆。
但,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腳尖無意間碰到了床頭櫃最下麵那個不起眼的抽屜。抽屜似乎沒有完全關緊,露出了一條細小的黑色縫隙,在整齊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