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局內部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攥緊,沉甸甸得讓人喘不過氣。表麵上,一切依舊按部就班,文件在光纜和桌案間無聲流轉,任務指令在加密頻道中發布、接收,穿著統一製服的工作人員步履匆匆,麵容平靜。但在這看似穩固的秩序外殼之下,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如同細微卻無處不在的電流,在那些“知情者”的眉眼之間、在擦肩而過的短暫沉默裡,隱秘而迅疾地傳遞、碰撞,激起一片無聲的漣漪。
“清道夫計劃”,這五個字如同一柄寒氣森森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檔案局每一個人的頭頂,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或僅僅是心懷忐忑之輩。在局長楊成的親自督導下,計劃以雷厲風行的姿態展開,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味道。
數名資曆尚淺、或是在某些無關痛癢的環節上存在微小瑕疵的中低層人員,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便被神秘帶走,隔離審查,音訊全無。幾處位於城市邊緣、重要性不高的外圍據點,負責人被毫無征兆地撤換,新的麵孔帶著冷硬的命令接管了一切。內部審計的頻率陡然增加,權限核查的指令如同雪片般下發,每一次身份驗證、每一次數據庫訪問,都似乎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暗處審視。
楊成局長偶爾現身時,那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臉上覆蓋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眼神銳利如鷹,掃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他似乎在用這種高壓姿態,向所有人宣告他肅清內部、揪出蛀蟲的決心。
然而,這番看似雷霆萬鈞的動作,落在李不言、陸棠這等真正窺見了真相核心的人眼中,卻更像是一出精心編排、演給特定觀眾看的戲劇。被推上前台,充當“典型”的,無一不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或是早已被邊緣化、甚至極有可能被刻意推出來頂罪的棄子。真正能夠接觸到“噬靈瘴珠”這等禁忌之物,或是知曉“鳳凰計劃”秘辛的高層人物,依舊穩坐釣魚台,不動如山。那淩厲的劍鋒,巧妙地避開了所有真正的要害,隻在皮毛之上舞動,濺起些許無關大局的血花。
這刻意為之的“偏差”,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烽火,更加清晰地印證了李不言和陸棠心中的猜測——楊成,這位執掌檔案局權柄的男人,正在以一種高超的手腕,操控著整個調查的走向。他用表麵的雷霆風暴,掩蓋著更深層、更洶湧的暗流。
不能再等了。被動等待,隻會讓真相被徹底掩埋,讓身處險境的親人希望愈發渺茫。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城市徹底浸透。檔案局地下七層,一處早已被遺忘的角落,標著“廢棄能源管道檢修室”的鏽蝕鐵門,被一股巧勁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又迅速合攏。
房間內,光線昏暗得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幾台自行組裝、外殼粗糙的設備,閃爍著紅綠交錯的指示燈,如同黑暗中窺視的眼眸。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冷卻液、金屬鏽蝕以及若有若無的靈能溶劑的混合氣味,沉悶而壓抑。這裡,是李不言早年憑借對建築結構和監控係統的深入了解,發現並秘密改造的一處安全屋,是檔案局龐大軀體上一個不為人知的盲點。
四道身影,再次聚集於此。李不言、陸棠、李知慕、蘇晴。與上次出發探查黑風澗前那種帶著未知的凝重不同,這一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更加清晰、更加決絕的神色,那是一種撕破偽裝、直麵深淵的覺悟。
“楊成那邊,演戲演得倒是挺全套。”李知慕慵懶地靠在一根粗大的、包裹著隔熱材料的管道上,指尖一枚液態金屬芯片如同有生命的銀蛇般不斷變幻著形狀,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今天又在高層會議上‘震怒’,拍著桌子處理了兩個涉嫌違規調用低級靈能材料的家夥,那演技,嘖嘖,拿去評個影帝都綽綽有餘。”
蘇晴小臉氣得鼓鼓的,揮舞著拳頭:“就是!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輕!我們差點把命都丟在那個鬼地方,他就拿這些小魚小蝦米來糊弄我們!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
陸棠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一個金屬箱上,手中拿著一塊柔軟的麂皮,反複擦拭著那柄古樸短劍“炎曦”的劍身。暗金色的靈力,不再像以往那般熾烈奔放,而是如同溫順的寵物,在她指尖流淌,縈繞於劍鋒之上,光芒內斂,卻更顯深邃。突破之後,不僅是力量的增長,更是心境的蛻變,她的意誌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鋼,沉靜而堅韌。
李不言站在房間中央,麵前懸浮著一麵由他自身純冰係靈力構築而成的光幕。淡藍色的光暈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眼神銳利如鷹隼,快速掃過光幕上如同瀑布般刷新的複雜數據流和結構圖譜。他的大腦如同最高效的處理器,篩選、分析、整合著一切可能的信息。
“明麵上的調查,已經指望不上。”李不言的聲音在昏暗寂靜的房間裡響起,清晰而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們必須靠自己,開辟新的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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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神靜氣,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扣,隨即朝著光幕的方向穩穩一送。那麵懸浮的光屏應聲而動,如一塊被敲擊的堅冰,自觸點綻開數道晶瑩的裂痕。裂痕急速蔓延、重組,頃刻間化為四個既獨立又互通的光區。
“第一,能量溯源。”
他指向第一個區域,那裡顯示著李知慕從黑風澗黑袍人自爆殘留物中分析出的複雜能量粒子衰變圖譜。那圖譜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紋路,充滿了陰蝕、腐朽的特性。
“這種能量屬性,絕非我檔案局正統傳承,也非目前記錄在案的任何主流邪派功法。其能量粒子的衰變模式,帶有一種古老而扭曲的特性,與我之前查閱‘鳳凰計劃’碎片信息時,提及的‘起源之火’那種純淨、創生的力量,似乎處於某種絕對的對立麵。知慕,你負責這個方向,嘗試跳出檔案局的數據庫,在局外的隱秘網絡、乃至一些被列為禁忌的古老文獻殘篇中尋找線索。看看能否找到這種能量的源頭,或者類似的能量記載。”
“明白。”李知慕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鄭重地點了點頭,指尖的液態金屬芯片瞬間凝固,化作一枚造型奇特的解密秘鑰,“我已經通過幾個加密層級極高的‘暗網’學術論壇,發布了經過偽裝的懸賞請求。同時,也聯係了幾個專門研究古代能量遺跡、常年遊走在灰色地帶的‘地下’學者。這幫家夥,為了知識和稀有樣本,什麼都敢碰,或許能給我們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第二,‘噬靈瘴珠’的流向。”李不言的手指移向第二個區域,上麵是錯綜複雜的禁庫物資調用權限流程圖,無數線條交織,關鍵節點卻被厚重的加密鎖標識覆蓋。“禁庫的調用記錄被多重動態密碼加密,並且植入了觸發式自我清理程序,直接查詢,無異於自投羅網。但我們或許可以換個思路,追溯其源點——製作‘噬靈瘴珠’所必需的核心材料,‘幽冥魂晶’。這種東西,極其稀有,據我所知,檔案局的庫存也絕對不多。每一次調用,無論做得多麼隱秘,在源頭的入庫、保管、出庫記錄上,必然會在極其細微處留下無法完全抹除的痕跡。蘇晴。”
“在!”蘇晴立刻挺直了腰板,一雙大眼睛在昏暗中閃閃發光,充滿了乾勁,“交給我!我認識幾個在黑市上做稀有靈能材料倒賣的朋友,雖然以他們的層次,可能根本接觸不到‘幽冥魂晶’這麼高端的東西,但他們消息靈通,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或許能打聽到一些相關的風聲!我還可以想辦法,偽裝身份混進一些需要特殊邀請碼才能進入的高端線上拍賣會看看,那裡有時候會出現一些見不得光的好東西!”
“注意安全。”李不言目光嚴肅地看向她,“情報打探,首要原則是隱匿自身。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不要暴露你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一旦感覺不對,立刻切斷聯係。”
“放心吧,不言哥!我可是很機靈的!”蘇晴用力拍了拍胸脯,臉上洋溢著自信,“保證完成任務!”
李不言的目光最後落在陸棠身上,眼神變得格外凝重,還帶著一些柔和:“第三,也是目前最關鍵的,定位‘牧羊人’的真正巢穴,以及確認沈阿姨和陸叔叔的下落。”
光幕上出現了那片被標記的東南方向生態保護區地圖,中心區域依舊被強大的乾擾信號覆蓋,呈現出一片令人不安的模糊。
“楊成讓我們暫緩行動,恰恰說明那裡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我們不能等他的‘時機成熟’,那很可能意味著永久的錯過。”李不言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棠棠,你與那股力量的共鳴,是我們目前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優勢。我需要你集中全部精神,嘗試與那枚結晶進行更深層次的溝通,看能否穿透乾擾,得到更精確的指引,哪怕隻是將範圍縮小到一個具體的山穀,一條隱蔽的河流也好。”
“我會儘全力。”陸棠迎著他的目光,鄭重點頭,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隔著衣物,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枚冰火結晶的存在,它正散發著溫熱的脈動,與她心臟的跳動隱隱相合,一種血脈相連的悸動無聲地傳遞。
“此外,”李不言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擾了這安全屋外可能存在的窺探,“我會尋找機會,秘密接觸王建華和陳潔。他們是局裡的老人,掌管著內勤調度和部分基礎人事檔案,很多看似不起眼的日常記錄、人員流動的細微異常,可能就隱藏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他們上次的態度,雖然謹慎,但並未完全封閉,值得我們再冒險試探一次。”
他將三枚指甲蓋大小、閃爍著微光的玉符分彆遞給三人。玉符之上,銘刻著細密而複雜的靈紋,那是預設的加密聯絡通道和緊急情況下的暗號信息。
“記住,”李不言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在小小的房間內,“從此刻起,我們麵對的,不僅僅是外部的‘牧羊人’,更可能是掌控著檔案局龐大資源的內部陰影。我們的任何行動,都可能處於嚴密的監視之下。所有聯絡,必須通過這玉符的加密通道,使用預設的暗號。非必要,絕不可直接接觸。一旦感覺情況不對,自身有暴露風險,立刻啟動應急方案,銷毀玉符,前往我們預設的三個備用安全點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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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堅定地看向三人,一字一句道:“為了真相,為了我們該守護的人。”
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沒有熱血沸騰的呐喊,隻有這沉甸甸的幾個字,承載著無比沉重的責任與無需言說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