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局內部,風聲鶴唳。
楊成推行的“清道夫計劃”便如同一場驟然降臨的凜冬寒風,刮過每一個科室,每一個角落。短短幾日,又有幾名平日裡算不上核心,但也絕不算邊緣的中層乾部,被以各種或明或暗的理由調離了原有崗位,美其名曰“配合深度審查”,實則與隔離軟禁無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每個人走在廊道裡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交談的聲音也壓得極低,眼神交彙時都帶著幾分審視與警惕,生怕下一刻,那冰冷的目光就會落在自己身上。
人人自危,便是此刻檔案局最真實的寫照。
而處於風暴邊緣的李不言與陸棠,卻表現得異常順從,甚至可以說是沉寂。他們如同兩塊被投入深潭的石頭,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體能訓練、精神力錘煉以及必要的任務簡報會外,幾乎不在任何公開場合多做停留,更不參與任何私下的小團體交流。兩人默契地扮演著被震懾、被馴服的角色,如同在暴風雪中蟄伏起來的獵豹,收斂起所有的爪牙與氣息,隻在無人窺見的陰影下,悄然磨礪著致命的一擊。
暗地裡的四條線索,如同四根無形的絲線,在江城這片巨大的迷霧中,向著那未知的核心艱難地穿梭、探尋。
李知慕那邊,進展頗為不順,甚至可以說是陷入了泥沼。那種源自“噬靈瘴珠”的陰蝕能量,屬性之詭異,遠超他最初的預估。動用檔案局最高權限的數據庫進行反複比對,結果依舊是令人失望的零。不甘之下,這位技術狂人甚至冒險潛入了幾個連他都覺得禁忌的學術暗網,那裡聚集著一些常年研究偏門、黑暗能量的老學究,個個都是行走在知識邊緣的瘋狂存在。然而,即便是這些見多識廣的“老怪物”,在接收到李知慕匿名發送的、經過多重加密處理的能量結構碎片後,也大多回複以沉默,少數幾個回應者,言辭間也充滿了不確定與驚疑。
“聞所未聞……結構穩定性極差,卻又帶著某種古老的‘規則’烙印,不像是自然生成,倒像是某種早已失傳的禁忌儀式的副產品。”一個代號“掘墓人”的老學究在加密頻道裡斷斷續續地傳輸著信息,“涉及靈魂本質的剝離與轉化……很古老,非常古老……可能與神話時代末期,那些試圖窺探生命本源,甚至挑戰幽冥秩序的瘋狂祭祀有關……年輕人,這東西沾惹不得,背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線索,似乎指向了更為久遠,也更加令人心悸的源頭。這非但沒有讓李知慕感到氣餒,反而激發了他更強烈的探究欲,隻是眼前的迷霧,愈發濃重了。
相比之下,蘇晴那邊的進展則要明朗一些。她憑借著過人的社交手腕,以及一些恰到好處的“小手段”——或是幾瓶有價無市的珍釀,或是一些無關緊要卻足以拿捏把柄的“小秘密”,成功撬開了幾個遊走在黑市邊緣的情報販子的嘴。經過多方信息的拚湊與印證,一個模糊卻關鍵的消息浮出水麵:大約在半年前,曾有一批純度極高、來源神秘的“幽冥魂晶”,通過一條極其隱秘、幾乎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渠道,流入了江城。
“幽冥魂晶”,這正是煉製“噬靈瘴珠”最核心、也最罕見的材料!傳聞中,這種晶石隻誕生於極陰之地,且需要海量的靈魂碎片在特定條件下湮滅才能凝結,每一顆都蘊含著驚人的死寂能量。
而這批魂晶的最終去向,成了謎。那幾個情報販子對此諱莫如深,隻隱晦地提及,接手方能量極大,手眼通天,而且行事風格“非正非邪”,既不完全遵循官麵的規則,也不完全墮入黑暗,更像是在兩者之間的灰色地帶,擁有著絕對的掌控力。
這個消息,雖然無法直接與楊成畫上等號,卻巧妙地將“噬靈瘴珠”的材料來源,與江城地界某個擁有龐大能量的隱秘組織聯係了起來,為李不言等人的調查,提供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方向。
而陸棠,在經曆了那次與母親遺留結晶的深度共鳴,險些被反噬後,這幾日變得異常安靜。她不再強行去“看”那山腹基地內部的清晰景象,而是將大部分時間用於冥想和精神力的恢複溫養。隨著狀態的逐漸平穩,她發現,那種指向東南方向三十公裡處的共鳴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如同在風暴眼中找到了一處錨點,變得穩定而清晰。
她甚至能隱約感覺到,那股屬於母親的、熾熱而純淨的鳳凰之力,雖然被某種強大的陰蝕能量死死壓製在山腹深處,如同被囚禁在牢籠中的火焰鳥,但它並未屈服,更沒有熄滅。它仍在頑強地燃燒著,跳躍著,如同在地底奔湧的岩漿,在無儘的黑暗與重壓下,默默地積蓄著力量,等待著破繭而出,焚儘一切陰霾的那一刻。這種感應,給了陸棠莫大的信心與支撐。
現在,所有的前置鋪墊似乎都已就位,最關鍵、也最危險的一環,落在了李不言的身上——他必須想辦法接觸王建華與陳潔,這兩位可能知曉內情,卻又立場微妙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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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出現在一個看似波瀾不驚的下午。
檔案局內部召開一場關於近期超自然事件頻發趨勢的分析研討會,規格不低,各科室負責人及部分資深外勤人員均需到場。李不言作為戰鬥骨乾,陳潔作為統籌內勤的總管,王建華作為信息分析科的副科長,名字赫然都在與會名單之列。
巨大的環形會議室內,光線被調節到一種適合觀看光幕,卻又不會讓人感到舒適的昏黃亮度。主講人在台上照本宣科,展示著各種複雜的數據圖表和事件分析,聲音平鋪直敘,缺乏起伏。台下,眾人看似正襟危坐,實則心思各異。有人凝神細聽,有人神遊天外,更多的人,則是在這種高壓氛圍下,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情緒。
李不言選擇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下,冰藍色的眼眸看似平靜地注視著前方不斷刷新數據的光幕,實則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始終鎖定在斜前方不遠處的王建華與陳潔身上。
王建華依舊是那副富態的模樣,臉上掛著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笑容,偶爾側頭與鄰座低聲交談兩句,一副老好人的做派。而陳潔,則顯得沉默寡言許多,大部分時間都微低著頭,專注地在電子記錄本上寫著什麼,隻是偶爾抬起眼簾,目光看似無意地掃過全場,會在某個極其短暫的瞬間,與李不言的視線有刹那的交彙,隨即又迅速分開,不留痕跡。
會議進行到中途,進入了休息時間。原本沉寂的會場頓時活躍了一些,眾人紛紛起身,活動有些僵硬的四肢,或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交換著彼此掌握的不痛不癢的信息。
李不言也端著一杯溫水,狀似隨意地踱步到了靠近走廊一側的休息區。這裡擺放著幾盆高大的綠植,茂盛的枝葉形成了一片相對獨立、視線受阻的半開放空間,是個適合進行一些不引人注目談話的地方。
他並沒有等待太久。不過一兩分鐘,王建華也笑嗬嗬地端著個保溫杯走了過來,仿佛隻是隨意找個清靜地方喘口氣。他站在一盆葉片寬大的龜背竹旁邊,身體背對著大部分人群,麵朝那麵巨大的、模擬著窗外藍天白雲景象的虛擬景觀窗。
李不言沒有立刻上前。他如同一個真正的旁觀者,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被窗外那逼真卻虛假的景色所吸引。但與此同時,他那經過千錘百煉的精神力,已然如同無數根無形無質的觸手,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細致地感知著周圍每一寸空間的能量流動。確認沒有任何異常的監聽法陣波動,也沒有窺探的目光聚焦於此之後,他才像是終於欣賞夠了“風景”,緩步走了過去,站在了王建華身邊,同樣麵朝那麵虛擬的窗戶。
兩人之間,隔著一臂左右的安全距離,誰也沒有先開口,沉默在綠植的陰影下彌漫,隻有會場遠處傳來的模糊嘈雜聲作為背景音。
“王哥,最近局裡動靜不小啊。”最終還是李不言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討論今天的天氣,聽不出任何額外的情緒。
王建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眼睛眯成兩條細縫,看著窗外那永恒不變的“白雲”,感歎道:“是啊,楊局長這次是動了真火了。雷霆手段,肅清內部,也好,也好啊。隻是這風氣一緊,我們這些負責後勤雜事,管著瓶瓶罐罐的老家夥,也跟著提心吊膽,生怕哪個環節出了點微不足道的紕漏,就被當成典型,給‘清’了出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