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硯舟的話,曲安然等人心中一緊。雖說暫時免去了殺身之禍,但被關在宮中半年,依舊是危機四伏。曲將軍猶豫片刻,再次叩首:“陛下聖明,老臣領旨。”
顧硯舟揮了揮手,示意士兵讓開一條窄道。曲安然深吸一口氣,看了眼沈逸和蘇妙娘,終是咬著唇,一步步走向顧硯舟身後的禁軍隊列——按規矩,她需先由禁軍“護送”回宮,待曲將軍領旨謝恩後,再由將軍府的人接回府中暫歇,次日正式入宮思過。
沈逸望著她的背影被禁軍簇擁著遠去,拳頭在袖中攥得死緊。蘇妙娘彆過臉,不忍再看。曲將軍則留在原地,直到顧硯舟的隊伍徹底撤離,才緩緩起身,對沈逸二人沉聲道:“上車吧,先回府再說。”
將軍府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沉悶聲響,車廂內壓抑得近乎窒息。沈逸望著車窗外倒退的樹影,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披披風時觸到的涼意——那是曲安然肩頭的溫度,此刻卻已隔著千軍萬馬。
蘇妙娘攥著帕子的指尖泛白,幾次看向曲將軍,終是低聲問:“將軍,安然她……在宮裡會不會出事?”
曲將軍摩挲著腰間玉牌,指腹劃過冰涼的紋路,聲音沙啞:“顧硯舟要的是將軍府的臣服,暫時不會動她。隻是這半年……怕是步步驚心。”
沈逸猛地攥緊韁繩,指節泛白:“我會想辦法再進宮見她,至少得把這次的事安頓好——蘇姑娘的假死計已然暴露,必須讓她有後手。”
車廂內的沉默更沉了,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響,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倒計時。
沈逸猛地攥緊韁繩,指節泛白:“我得想辦法進宮見安然。顧硯舟雖沒明說,但他心裡肯定清楚蘇姑娘是替身——他偏偏不點破,就是想讓安然在宮裡提心吊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拿這事做文章。必須讓安然明白,她麵對的是步步算計,得比誰都謹慎。”
蘇妙娘咬著唇點頭:“他連假死藥都看穿了,怎會猜不到我是替身?留著我這條命,怕是就為了給安然添堵。”
曲將軍重重歎了口氣:“這就是顧硯舟的手段——不把牌攤開,卻讓你時時覺得刀懸在頭上。安然在宮裡,得先學會藏住心思。
另一邊,禁軍的馬蹄聲在官道上敲出沉悶的節奏,曲安然被兩名侍衛夾在中間,走在顧硯舟的黑馬側後方。他的龍袍下擺掃過馬腹,金線在殘陽下晃得人眼暈,卻比不過他偶爾投來的目光——像在打量籠中的鳥,帶著審視與玩味。
“你與沈逸相識多久?”顧硯舟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馬蹄聲。
曲安然脊背一僵,沒應聲。
顧硯舟輕笑一聲,勒慢馬速,與她並肩而行:“將軍府的嫡女,與江湖遊俠私交甚密,說出去怕是要驚掉滿朝文武的下巴。”他側過臉,視線落在她發間的珍珠步搖上,“這步搖是沈逸送的?倒是比宮裡的俗氣玩意兒順眼些。”
羞辱感像針一樣紮進心裡,曲安然攥緊了拳:“陛下若要罰便罰,不必拿旁人說事。”
“罰?”顧硯舟挑眉,突然對身旁的統領道,“傳令下去,曲昭儀不必即刻入宮了。”
曲安然猛地抬頭,滿眼錯愕。
“給你三日時間。”他望著前方將軍府的方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回府好好想想,是要做將軍府的忠臣之女,還是做沈逸的亡命妻。三日後卯時,我在宮門口等你——自己來,或是被綁來,選一條。”
統領領命而去,曲安然卻愣在原地。他分明可以直接將她押入宮,卻偏要給這三日,偏要把“沈逸”擺在台麵上——他是要看著她親手撕碎自己的念想。
“為何?”她忍不住問,聲音發顫。
顧硯舟低頭,黑馬的鼻息噴在她臉上,帶著淡淡的龍涎香,卻透著寒意:“因為看著聰明人掙紮,比直接折斷有趣。”說罷,他夾了夾馬腹,黑馬打了個響鼻,率先向前奔去,留下曲安然站在原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明白這三日不是喘息,是顧硯舟親手為她挖的陷阱。
顧硯舟的黑馬漸行漸遠,留下兩名禁軍侍衛“護送”曲安然回府。一路無話,直到將軍府的朱漆大門出現在街角,領頭的侍衛才停下腳步,語氣生硬卻帶著一絲刻意的“客氣”:“曲姑娘,陛下有令——允您回府靜思三日,三日後卯時,我等再來接您入宮。”
曲安然站在府門前,看著侍衛轉身離去的背影,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與顧硯舟並肩而行時的寒意。他甚至沒讓侍衛跟著“看管”,就這麼放她進門——這份“寬鬆”比重兵看守更讓人窒息。
她剛抬腳跨進門檻,就撞見沈逸和蘇妙娘從內院匆匆走出,身後跟著臉色凝重的曲將軍。
“安然!你怎麼回來了?”沈逸快步上前,眼中滿是驚喜,隨即又被擔憂取代,“顧硯舟沒為難你?”
曲安然搖搖頭,聲音乾澀:“他給了我三天時間。”
“三天?”蘇妙娘眉頭緊鎖,“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說……”曲安然攥緊了拳,喉間發緊,“讓我選,是做將軍府的女兒,還是做沈逸的妻。三日後卯時,要我自己走進宮門。”
蘇妙娘倒吸一口涼氣:“他是故意的!這三日就是要讓你……”
“就是要讓我看著婚期將近,卻隻能親手推掉。”曲安然打斷她,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他連我們定了婚期都查清楚了。”
沈逸的拳頭“咚”地砸在廊柱上,震得瓦片簌簌作響:“我去找他理論!”
“彆去!”曲安然厲聲喝止,“這正是他想看到的!你一鬨,反倒坐實了‘私通’的罪名,把將軍府徹底拖下水!”
庭院裡的海棠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像在為這注定煎熬的三日倒計時。曲安然望著沈逸泛紅的眼眶,突然明白顧硯舟的毒計——他不要她的命,要的是她眼睜睜看著所有珍視的東西,在這三天裡一點點碎裂。
曲將軍一直站在廊下的陰影裡,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牌,直到聽見女兒那句“他連我們定了婚期都查清楚了”,才緩緩邁步而出。夕陽的餘暉落在他佝僂的背上,將影子拉得很長,鬢角的白發像結了層霜。
“安然。”他開口時,聲音比方才在馬車裡更沙啞,“你以為顧硯舟要的是你的人?”
曲安然轉頭,正對上父親渾濁卻銳利的眼睛。
“他要的是將軍府的兵符,是邊關將士的效忠。”曲將軍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了敲,每一聲都像砸在人心上,“把你扣在宮裡半年,不是人質,是讓天下人看看——連我曲某的女兒都得聽他的,誰還敢有異心?”
沈逸猛地抬頭:“將軍!安然是……”
“沈公子不必多言。”曲將軍打斷他,目光依舊鎖在女兒身上,“這三日,你且在府中待著,莫要踏出半步。”他頓了頓,看向沈逸,“沈公子也是。”
曲安然的心沉了下去。父親這話,分明是默認了顧硯舟的條件。
“父親!”她上前一步,抓住父親的衣袖,“您就任由他這麼拿捏?”
曲將軍掰開她的手,動作很輕,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為父戎馬半生,護的是曲家滿門,不是你一時的情分。”他轉身時,拐杖撞在門檻上,發出一聲悶響,“三日後若你不肯入宮,為父……會親自綁你去。”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刺穿了曲安然最後的僥幸。她望著父親走向書房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把她架在肩頭,說“我的女兒,誰也不能欺負”。可如今,他卻要親手把她送進虎口。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廊下的銅鈴被風吹得嗚咽起來。曲安然望著沈逸通紅的眼眶,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淚:“父親!這半年分明是將我當成人質!”她仰起臉,發間的珍珠步搖隨著顫抖劇烈晃動,叮當作響聲中,她的聲音幾近破碎,“顧硯舟明知我與沈郎……”
“住口!”曲將軍手中的龍頭拐杖重重砸在階前,驚飛簷下棲著的灰雀。轉身老人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女兒,臉上的皺紋因憤怒而扭曲:“你可知你這一任性,會讓多少人陪葬?!”他蒼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門外,仿佛能穿透宮牆,“陛下旨意已下,你三日後便要入宮!”
“我與沈郎是真心相愛!”曲安然突然踉蹌一下,繡鞋碾碎滿地夕陽,“三日後我們就要成婚了,陛下這是罔顧人倫橫刀奪愛!”她顫抖著扯下腰間玉佩高高舉起,那枚羊脂玉在暮色裡泛著溫潤的光,正是沈逸前日親手為她係上的定親信物。記憶突然翻湧,那時他溫柔地說“有它護著你,我便放心”,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刀,剜得她心臟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