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她。”顧硯舟盯著玄逸霄,一字一句道,“若有差池,你該知道後果。”帝王冕旒下的眼神陰鷙,全然不見方才溫柔模樣。
待眾人退去,顧硯舟癱坐在龍椅上,疲憊地閉上雙眼。他伸手摩挲著婚戒,那裡還留著蘇晏殊當年抓握的痕跡。兩個摯愛之人,一個是舍命相護的發妻,一個是朝夕相伴的寵妃,而他卻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們的命運糾纏在一起。
清寧宮內,宮女匆匆返回,在蘇晏殊耳邊低語幾句。蘇晏殊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整個後宮,除了她,唯有鳳儀宮的皇後娘娘擅繡並蒂蓮。她攥緊手中的絲帕,繡線深深勒進掌心。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琉璃瓦上,像是誰在無聲哭泣。
“備轎。”蘇晏殊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可怕,“本宮要去鳳儀宮。”她望著鏡中自己決絕的眼神,十年前替夫擋箭的勇氣再次湧上心頭。無論真相如何,她都要一個答案。
雨絲斜斜掠過宮牆,蘇晏殊的軟轎停在鳳儀宮前時,簷角銅鈴正隨著風勢叮咚作響。她抬手止住宮人通傳,隔著半卷鮫綃簾,望見殿內顧硯舟握著佩思卿的手,太醫正將銀針紮入那蒼白如紙的腕間。
“娘娘,此時進去怕是不合規矩……”貼身宮女小聲勸阻。蘇晏殊輕輕搖頭,素白裙裾掃過積水的青磚,蓮步輕移間,殿內傳來的對話清晰入耳。
“娘娘脈象虛浮,心脈更是……”太醫欲言又止,瞥見帝王陰沉的臉色,轉而道,“還需精心調養。”顧硯舟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在察覺佩思卿睫毛輕顫時,立刻換上溫柔神色:“醒了?太醫說你隻是受了風寒。”
“陛下不必瞞我。”佩思卿虛弱地笑,指尖撫過他掌心的老繭,“出征時握劍留下的傷,這麼多年還沒好嗎?”
就在這時,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蘇晏殊緩步而入。看到那張熟悉卻不該出現的麵容,佩思卿瞬間瞪大了眼睛,支撐著身體的手劇烈顫抖,差點掀翻一旁的藥碗。“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不可置信,“你明明已經……”話未說完,劇烈的咳嗽便撕裂了喉嚨,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滴落在被褥上,宛如盛開的紅梅。
顧硯舟霍然起身,龍袍帶起一陣風,他擋在兩人中間,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晏殊,你怎麼來了?佩兒她剛醒,不宜受驚。”
蘇晏殊抬眸看向他,目光沉靜如水,卻似藏著千萬個未解的疑問。燭火在她眼底明明滅滅,映得那雙曾被死亡陰霾籠罩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探尋的意味。她沒有應答,隻是微微抿唇,側身時廣袖輕拂過他僵直的手臂,帶著若有似無的熟悉氣息。
“陛下這般緊張,倒顯得我像個會吃人的老虎了。”她的聲音清淺,尾調卻凝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蘇晏殊走到床邊,在看清佩思卿蒼白麵容的瞬間,眸中泛起憐惜,“妹妹這是怎麼了?瞧著臉色比窗外的雨雲還蒼白。”
佩思卿死死盯著眼前人,瞳孔劇烈收縮。三年前,她曾在顧硯舟書房見到過蘇晏殊的畫像,畫中女子巧笑嫣然,而此刻真人就站在麵前。那時她見顧硯舟對著畫像獨坐至天明,手中摩挲著一枚帶血的平安結,神情哀傷至極。可眼前人分明鮮活溫熱,還帶著令人安心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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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真的是蘇夫人?”佩思卿聲音發顫,下意識想要起身,卻牽扯得傷口作痛,忍不住輕呼出聲。
“快躺下,彆動了傷口。”蘇晏殊連忙扶住她,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寢衣傳來,“我確是蘇晏殊。瞧你虛弱成這樣,可要聽醫囑好好將養著。”她從袖中取出個繡著並蒂蓮的錦帕,輕輕擦去佩思卿額角的冷汗,全然沒注意到對方驟然瞪大的眼睛——那錦帕上的紋樣,與顧硯舟珍藏的畫像中,蘇晏殊腕間的配飾一模一樣。
顧硯舟看著兩人相觸的手,喉結滾動著想要說些什麼。蘇晏殊卻先一步轉頭看向他,眸光如水:“陛下政務繁忙,便去處理吧。妹妹這兒,有我守著。”她的語氣溫柔卻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如當年將他推進密室時的決然。
佩思卿望著蘇晏殊溫柔的眉眼,又想起顧硯舟對著畫像時的深情模樣,心中泛起莫名酸澀。而蘇晏殊輕撫她發絲的動作,又讓她無端生出幾分依賴,恍惚間,竟緩緩閉上了眼。
待佩思卿沉沉睡去,蘇晏殊輕輕替她掖好被角,起身時目光不經意掃過床頭案幾。一盞青瓷香爐中正燃著安神香,嫋嫋白煙升騰間,她瞥見爐邊壓著半幅未繡完的帕子——素白絹布上,並蒂蓮的紋樣才勾勒出雛形,針腳卻與顧硯舟指上婚戒的紋路如出一轍。
“晏殊。”顧硯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沙啞的疲憊,“時候不早了,朕送你回清寧宮。”
她沒有轉身,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撿到的桃紅色絲帕:“陛下與妹妹感情真好。”話語平淡,卻讓空氣瞬間凝滯。殿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大了,劈裡啪啦砸在琉璃瓦上,驚起簷下棲著的寒鴉。
顧硯舟僵在原地,望著蘇晏殊單薄的背影,十年前她倒在血泊中的畫麵與此刻重疊。喉結滾動了兩下,他才艱難道:“佩兒自幼體弱,朕......”
“自幼體弱?”蘇晏殊突然轉身,目光如刃般剜過來,“所以陛下便任由她久病不愈?任由她咳血染紅鮫綃帕?”她逼近兩步,裙擺掃過地上的碎瓷片,發出細碎聲響,“還是說,這病來得蹊蹺,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帝王冕旒下的麵容瞬間失了血色,顧硯舟後退半步撞上桌案,碰倒的茶盞在青磚上潑出蜿蜒水痕。他望著蘇晏殊眼中翻湧的質問,突然想起祭壇上燃燒的鎮魂符——那些用佩思卿心臟換來的生機,此刻正化作利刃,將他精心編織的謊言一寸寸剖開。
“阿硯,你騙我。”蘇晏殊的聲音陡然放輕,卻比雷霆更震人心魄。她舉起手中絲帕,繡著並蒂蓮的殘片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從複活那日起,你就在騙我。玄道長染血的道袍,祭壇上的玉匣,還有......”她的目光掃過沉睡的佩思卿,“她心口若隱若現的幽光,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顧硯舟踉蹌著扶住桌案,袖中碎裂的玉匣殘片劃破掌心,鮮血滲出來滴在龍袍上。他張了張嘴,卻被蘇晏殊抬手製止:“不必說了。”她轉身取來披風,輕輕蓋在佩思卿身上,指尖撫過少女蒼白的臉頰時,眼眶突然泛紅,“十年前我替你擋箭,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殿外驚雷炸響,照亮蘇晏殊決絕的麵容。她最後深深看了顧硯舟一眼,廣袖一揮,轉身踏入雨幕。帝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終於明白——有些謊言,終究抵不過真心;而他用鮮血換來的重逢,早已在欺騙中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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