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嫣語閣的飛簷在月光下勾勒出精致的剪影,簷角的銅鈴被風拂過,卻發不出半點聲響——這裡的每一寸空氣都被下了禁音咒,連心跳都仿佛被裹在棉絮裡,沉悶而壓抑。
胭脂站在閣樓後巷的陰影裡,指尖撫過牆角一塊鬆動的青石磚。這是她當年在嫣語閣布下的暗記,磚下藏著她多年來收集的密信,記錄著謝司衍與各方勢力的勾結,其中就有幾封與麒麟族魏長老的往來。
軟鞭無聲地纏上簷角的鐵鉤,她借著力道翻身躍上二樓,窗欞上的雕花還和記憶裡一樣,隻是蒙了層薄灰。當時她住在這裡時,總愛用銀簪把窗欞擦得鋥亮,好從縫隙裡偷看巷子裡賣糖畫的老頭。
“吱呀”一聲輕響,窗戶被推開。房內的陳設未變,紫檀木梳妝台上還擺著她沒用完的胭脂盒,隻是裡麵的膏體早已乾涸,像塊暗紅色的石頭。
胭脂徑直走到床前,掀開床板——底下是空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密信不見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輕得像貓爪落地。胭脂瞬間隱到屏風後,軟鞭蓄勢待發。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青色襦裙的少女走了進來,手裡捧著個錦盒。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眉眼間竟有幾分像當年的小桃。她走到梳妝台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裡麵放著半塊令牌,正是當年老狐族塞給胭脂的那塊。
“姐姐,我知道你會回來。”少女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說,“謝閣主說,你看到這個就會懂。”
屏風後的胭脂瞳孔驟縮。謝司衍竟算到她會來?這少女又是誰?
少女將令牌放在梳妝台上,轉身欲走,卻被突然纏上手腕的軟鞭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頭,看見胭脂從屏風後走出,眼底滿是警惕。
“你是誰?”胭脂的聲音壓得極低。
少女怯生生地攥緊衣角:“我叫阿桃,是……是謝閣主撿來的孤兒。”
阿桃?胭脂的指尖微微顫抖。這個名字,像根針狠狠紮進心裡。
“謝司衍讓你等我?”她追問。
“他說……他說青丘的星辰珠雖已與你相融,但你體內還沉睡著它的‘靈引’,隻有在他的密室裡,才能用秘法喚醒靈引,徹底掌控星軌之力。”阿桃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眼神也開始渙散,“他還說,你若想知道小桃的妹妹還活著,就乖乖去密室找他……”
話音未落,阿桃突然渾身抽搐,嘴角溢出黑血。胭脂瞳孔驟縮,這是中了蠱毒的跡象!
“謝司衍!”她怒吼一聲,想去救阿桃,卻見少女的身體迅速乾癟,化作一灘黑泥,隻留下那塊令牌在地上泛著冷光。
空氣中彌漫開熟悉的腥甜,是蝕心蠱的氣息。胭脂猛地轉身,卻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
謝司衍不知何時出現在房梁上,黑袍垂落,遮住了半張臉:“我的好閨女,果然沒讓我失望。”
“你把小桃的妹妹怎麼樣了?”胭脂的軟鞭直指他咽喉,紫霧裡翻湧著殺意。
謝司衍輕笑一聲,從房梁上躍下:“你猜?當年小桃拚死護著你,她那剛滿周歲的妹妹,可是哭著被我抱走的呢。”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胭脂心口的位置,帶著貪婪,“何況,你體內的星辰珠雖已覺醒,卻因靈核剛醒而無法完全掌控——隻有我能幫你徹底融合它,前提是,你得跟我走一趟。”
胭脂的軟鞭瞬間繃直,紫霧幾乎要凝成實質:“你若敢傷她,我定讓你魂飛魄散!”
“哦?”謝司衍挑眉,“那你可得來密室找我。”他抬手一揮,房梁上突然落下一張網,泛著黑氣的絲線朝胭脂罩來,“我的密室裡,不僅有小桃妹妹的下落,還有能讓星辰珠力量徹底為你所用的秘法。”
胭脂足尖一點,翻身躲過網子,軟鞭帶著紫霧橫掃。謝司衍卻不接招,身形化作一道黑煙,穿透牆壁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回蕩:“麒麟山後山的溶洞,我等你。”
網子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黑氣順著絲線遊走,在青磚上腐蝕出細密的孔洞。胭脂盯著謝司衍消失的方向,掌心的軟鞭因用力而微微顫抖——他篤定她會去,就像篤定她絕不會放棄任何與小桃相關的人。
她俯身撿起梳妝台上的令牌,木質邊緣被阿桃的指尖摩挲得光滑,背麵刻著個模糊的“念”字。小桃從未提過妹妹的名字。這“念”字像道驚雷,劈開蝕心蠱殘留的迷霧——當年青丘大火前,她曾見小桃對著從前的住所呢喃,唇形似乎就是這個字。
“阿念……”胭脂低聲念著,將令牌塞進衣襟,與桃花玉佩貼在一起。兩塊信物的溫度交織,說不清是柳明淵留下的暖意,還是心底翻湧的悸動。
她不知道柳明淵此刻在做什麼,或許在清點兵馬,或許在追查內鬼,又或許……也在往麒麟山趕。但她不能等,謝司衍的陷阱若是針對她一人,拖得越久,阿念就越危險。
另一邊柳明淵回到軍營時,寨牆上的火把已連成一片,將夜空燒得發紅。他勒住馬韁,正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營門口,青灰色的長老袍在夜風裡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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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柳明淵翻身下馬,有些意外,“您怎麼來了?”
魏景湛手裡把玩著枚青銅令牌,見他回來,臉上露出慣常的溫和笑意:“族裡收到消息,說你在南疆遇襲,我不放心,調了些親兵連夜趕過來的。”他指了指身後的小隊,“都是跟著我多年的老人,靠譜。”
柳明淵的目光掃過那些親兵——個個身形挺拔,腰間的令牌刻著“刑律司”的徽記,確實是魏景湛的直屬衛隊。他心裡微動,卻沒表露:“不過是些小麻煩,勞您跑一趟。”
“你這孩子,總把事往自己身上扛。”魏景湛走上前,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草屑,指尖不經意般觸到他後背的衣料,“後背的咒印沒再發作吧?我帶了新製的護符,據說對壓製邪祟管用。”
他掌心的溫度傳來時,柳明淵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時他練槍摔斷腿,是二叔背著他爬了三裡山路找醫者;父親閉關時,是二叔替他擋下族中長老的刁難;就連追查青丘舊案,也是二叔力排眾議,給了他調兵的權力。
“好多了,許是近來瘴氣稍散,沒那麼鬨騰。”柳明淵側身避開那隻手,接過他遞來的護符,是塊雕著麒麟紋的木牌,熟悉的檀香味撲麵而來。
“那就好。”魏景湛沒在意他的回避,轉身往營裡走,“我讓夥夫給您留了碗湯,在帳裡溫著呢。對了,族裡送了批穿雲箭,我讓人卸在西營了,最近謝司衍的人在南疆竄得厲害,多備著點總沒錯。”
柳明淵掀簾進帳,燭火下,案上的白瓷碗冒著熱氣,湯裡飄著幾粒蓮子——是他從小喝慣的安神方,隻有魏景湛知道,他不喜太甜,從不多放蜜。
他端起碗,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漫上來。案上還放著幾本攤開的卷宗,是青丘舊案的補充記錄,邊角用紅筆圈出了幾處——“有蘇族長老與謝司衍密會”“青茵曼的私兵來源”,都是他之前叮囑要查的細節。紅筆的墨跡還沒乾透,顯然是剛圈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