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你彆氣。”他聲音急得發啞,往日裡揮槍時穩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有些發顫,“我不是來審你,更不是來指手畫腳的。”
他望著她泛紅的眼眶,喉結滾了滾,語氣軟得像團棉花:“你前幾日被擄走,我……我找了你整整三天。家寧說你回了青丘,我這心就跟揣了火似的,恨不能立刻飛來。”
“我就是想看看你,”他抬手想去碰她發間的木簪,又怕惹她更惱,中途停在半空,“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平安回來了,有沒有哪裡受傷,是怎麼從……從那地方逃出來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聲音壓得極低,眼底翻湧著後怕。那日在老槐樹下昏迷前,他渾身是毒,連動根手指都費力,隻記得她為了救他,答應了那人會跟他走——如今她回來了,可那蝕骨咒的痕跡還在耳後,身上還帶著揮不去的血腥味,他怎能不急?
“那些事,我不該追問。”他退後半步,放低了姿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可我這心裡頭,它不安生。你就當我……當我是瞎操心,成嗎?”
廊下的風忽然停了,紫菀花瓣落在他肩頭,他卻渾然不覺,隻定定地望著胭脂,眼底的焦灼與擔憂,像要漫出來似的。
胭脂拾草的動作頓住了。
晨露順著草葉滑落在她手背上,混著那點刺目的血珠,涼得像冰。柳明淵的聲音還在耳邊蕩著,那些急慌慌的字句撞開她豎起的尖刺,露出底下藏著的軟肉——她何嘗聽不出他話裡的後怕,隻是那影子的事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不敢讓人碰。
她慢慢直起身,背對著他將沾血的手指在裙擺上蹭了蹭,粗布裙料磨得傷口發疼,卻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我沒事。”她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情緒,“那人臨時變了主意,放我回來了。”
這話半真半假。傅珩的確沒再攔她,隻是那時他被尊主傷得靈力潰散,半倚在忘川橋邊咳血,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她終究還是帶他回了青丘——與其說是他放了她,不如說,是他再沒力氣將她鎖在那片黑暗裡了。
柳明淵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雖不知那人是誰,卻能從她躲閃的語氣裡聽出幾分牽強,可他不敢再追問,隻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低低應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目光落在她裙擺上那片淡淡的血痕上,喉間發緊,終是沒忍住,從懷中摸出個小巧的瓷瓶,遞過去時手還在微顫:“這是上好的止血膏,你……你先擦擦吧。”
胭脂沒回頭,隻望著廊外沾了晨露的紫菀花叢,聲音輕得像風:“不必了,青丘的草藥比這管用。”
柳明淵的手僵在半空,瓷瓶上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卻像被她那句疏離的話凍得冰涼。他望著她纖瘦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筆直,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疲憊,像根被風折過的蘆葦,看著倔強,實則早已不堪重負。
“阿芷,”他聲音裡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懇求,“我知道你心裡頭有難處,可你彆一個人扛著成嗎?你看你這手……”
他話沒說完,胭脂忽然轉過身來。晨光落在她臉上,映得那雙眼眶更紅了些,隻是眼底的尖刺淡了,反倒多了層霧蒙蒙的水汽。
“柳明淵,”她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有些事,我不能說。”
不是不能,隻是更多的是不願。她打心底裡不想讓柳明淵被卷進這些醃臢事裡——忘川的詭譎、尊主的陰狠,還有傅珩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哪一樣拎出來都能將他這一身磊落拖進泥沼。
而不能,則是蝕骨咒早已在她喉頭纏下死結。那咒術像淬了毒的鎖鏈,但凡要漏出半個與忘川相關的字,喉嚨裡便像被萬千鋼針穿透,血沫子爭先恐後地往嘴裡湧,疼得她連呼吸都發顫。
這不能與不願,像兩道無形的牆,將所有話都堵在舌尖,隻餘下滿心的鈍痛,沉甸甸地壓著。
她望著柳明淵驟然繃緊的下頜,忽然想起老槐樹下他中毒昏迷時,也是這樣死死抿著唇,仿佛要將所有痛楚都嚼碎了咽進肚裡。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悶得發疼。
“你看,”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想扯出個笑來,嘴角卻僵得厲害,“說了要惹你擔心的。”
柳明淵盯著她指尖那點未乾的血跡,忽然上前一步,將那瓷瓶塞進她手裡。掌心的溫度燙得她一顫,他卻沒鬆手,隻低聲道:“擦不擦隨你,這藥你得拿著。”
他指腹不經意擦過她手背的傷口,胭脂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瓷瓶卻被他按得極牢。晨露順著廊簷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倒像是誰沒忍住的哽咽。
“我在青丘住幾日。”他忽然說,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執拗,卻又怕嚇著她,忙補充道,“就住客房,不擾你。你要是想說話了,隨時能找到我。”
胭脂捏著那冰涼的瓷瓶,指節泛白。他眼底的固執與擔憂纏在一起,像張細密的網,讓她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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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著紫菀花瓣掠過廊下,胭脂捏著瓷瓶的手忽然收緊,指腹硌在冰涼的瓶身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那細瓷捏碎。
“不行。”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絕,方才眼底那點鬆動的水汽,此刻已凝結成霜,“柳明淵,你該回去。”
柳明淵臉上的光驟然暗了下去,像被烏雲遮了的日頭:“阿芷……”
“你有家。”胭脂打斷他,目光避開他眼底的受傷,落在遠處霧蒙蒙的山巒上,“清婉和念念還在等你,你不能在這兒。”
她記得清婉那雙總是含著笑的眼睛,記得她提起柳明淵時,鬢邊泛起的紅暈。那是屬於他們的安穩,是她從不敢觸碰的疆界。哪怕知道柳明淵的心或許從未真正停在那個溫婉女子身上,哪怕午夜夢回時,她也曾貪戀過他眼中獨屬自己的光,可清醒時,她比誰都清楚,有些線不能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