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官的問題如同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指核心。她手中檢測儀屏幕上那高度吻合的能量頻譜，是無可辯駁的數據證據，將微光方舟與早已消亡的織夢者文明，乃至那個神秘的“搖籃”，強行聯係在了一起。
啟明的大腦飛速運轉。否認？在確鑿的數據麵前蒼白無力。承認？他們自己對方舟的源頭也知之甚少，更彆提那虛無縹緲的“搖籃”，貿然承認隻會引來更多、更深的探究，甚至可能觸發主腦更極端的“驗證”手段。
他需要一種既不完全否認，又能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說法。
“科研官閣下，”啟明迎著解析銳利的目光，語氣平靜而坦誠，“如您所見，數據不會說謊。微光方舟的核心頻率，確實與織夢者文明存在高度關聯。但這並非我們刻意為之，而是方舟在認可我們文明火種時，自然呈現的固有特性。”
他稍微停頓，組織著語言：“我們尋獲方舟時，它已是無主之物，其核心記錄大多湮滅在時光中。我們隻知道它名為‘微光’，承載著守護與延續的使命。至於它與織夢者，與‘搖籃’的具體關聯，正是我們渴望了解的。或許，正如您所推測，它們源自同一個古老的譜係。”
他將自己擺在“探尋者”而非“知情者”的位置上。
解析緊緊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固有特性？同一個譜係？”她重複著這兩個詞，眼神閃爍，“這意味著你們的方舟，可能承載著那個失落譜係的部分‘遺傳烙印’這價值和風險，都遠超之前的評估。”
她的語氣中，那絲急切更加明顯了：“主腦的‘溯源計劃’需要關鍵坐標，而你們方舟核心的‘烙印’，可能就是最接近源頭的‘路標’！把它交出來，配合研究，哨站可以給予你們最高級彆的庇護和資源傾斜！”
果然是為了“溯源計劃”！解析，或者說她背後的純化派，想利用方舟來尋找“搖籃”！
“科研官，”啟明緩緩搖頭，態度堅決而禮貌，“方舟是我們文明的根基，是無數犧牲換來的最後希望，更是擁有自我意識的存續。它不是一件可以隨意拆解或上交的工具。我們願意在平等、尊重的基礎上進行有限度的合作與研究，但絕不會交出它的核心控製權。”
“有限度的合作？”解析嗤笑一聲，帶著嘲諷，“在虛空吞噬一切的威脅麵前，任何保留都是奢侈和愚蠢！你們根本不明白‘搖籃’可能蘊含的力量！那可能是扭轉整個戰局的關鍵！”
“正因如此，我們才更需要謹慎。”啟明毫不退讓，“一個能孕育多個遠古意識文明的‘搖籃’，其力量層級遠超我們想象。盲目追尋和索取，帶來的可能不是拯救，而是更快的毀滅。織夢者的警告猶在耳邊。”
“警告？一段殘缺的瘋話！”解析似乎被觸怒了，“‘同化’？那不過是失敗者在絕望中的臆想！隻有絕對的力量和掌控，才能確保文明的存續！這是銳鋒哨站，也是主腦信奉的真理！”
她的偏執幾乎溢於言表。在她和純化派看來，一切無法被數據完全解析、無法被絕對掌控的力量，都是不穩定因素，要麼被“淨化”，要麼被“利用”。
談話陷入了僵局。解析死死盯著啟明，眼神變幻，似乎在權衡是否要采取更強製的手段。居所內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楚月手腕上的便攜數據板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預設的提示音，這是星螢與他們約定的安全信號，表示他有緊急信息傳遞，且暫時無法親自前來。
楚月立刻會意，不動聲色地操作了幾下，一段由星螢發來的、經過加密和壓縮的信息流被迅速解碼，投射到她的意識中。信息很短，卻如同驚雷：
“檔案館核心記錄碎片：確認‘生命織縷’為‘搖籃’譜係主要分支之一，傾向‘融合共生’。織夢者為另一分支，傾向‘精神超脫’。兩者皆於鼎盛時期遭遇‘無名之影’襲擊而迅速衰亡。‘無名之影’特性：概念層級‘同化’，扭曲文明本質，使其歸於‘寂靜’。警告：其活動跡象與虛空之噬存在部分重疊，但本質不同，威脅等級未知檔案記錄缺失）。”
生命織縷！果然是同源分支！而襲擊它們的“無名之影”，特性正是“同化”！織夢者的警告是真的！
楚月立刻將這段信息的核心內容，通過意識鏈接共享給了啟明。
啟明心中豁然開朗，同時也湧起更深的寒意。敵人，不止一個？虛空之噬吞噬存在，而這“無名之影”則扭曲同化文明本質？
他看向臉色陰晴不定的解析，忽然改變了策略，不再一味防守。
“科研官閣下，”啟明開口，打破了沉默，“我們或許無法交出方舟核心，但我們可能擁有你們急需的‘鑰匙’。”
解析的目光瞬間聚焦：“什麼意思？”
“關於‘搖籃’，關於那場導致織夢者和生命織縷衰亡的災難，我們或許知道得比你們更多一些。”啟明緩緩說道，刻意營造出一種掌握著關鍵信息的姿態，“比如，襲擊它們的，並非隻有虛空之噬，還有一種被稱為‘無名之影’的存在，其特性是……‘概念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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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觀察著解析的反應。當“概念同化”這個詞出口時，解析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雖然她立刻恢複了冷靜，但那一瞬間的震動沒有逃過啟明的眼睛。她知道！或者至少，主腦的數據庫裡有相關的記載！
“你想說什麼？”解析的聲音依舊冰冷，但語速慢了下來。
“我想說，‘搖籃’的力量或許強大，但覬覦它的，可能也不止我們。”啟明意味深長地說道，“盲目地追尋坐標，打開的可能不是寶庫，而是囚籠，甚至是引狼入室。我們掌握的信息，或許能幫助哨站規避這種風險。這，難道不比單純得到一個可能帶來毀滅的坐標更有價值嗎？”
他拋出了一個合作的新方向，信息共享與風險研判，而非單方麵的索取與上交。
解析陷入了沉默。她顯然在急速思考。啟明提供的信息，與她或主腦）已知的部分秘密吻合，這增加了可信度。如果“無名之影”真的存在，並且與虛空之噬有關聯卻又不同，那麼“溯源計劃”確實需要重新評估風險。
良久，她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啟明一眼：“你們掌握的信息，需要驗證。”
“我們可以提供部分不涉及核心秘密的內容進行驗證。”啟明給出了台階。
“我會向主腦彙報。”解析最終說道，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但態度明顯不再像之前那樣咄咄逼人，“在得到進一步指示前，你們不得離開生活區，方舟也將處於持續監控之下。”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快步離開，似乎急於將新的情況上報。
居所內，眾人鬆了口氣。
好險，林峰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她心動了。”楚月分析道，“主腦追求最優解，在得知存在‘無名之影’這種未知高風險變量後，大概率會傾向於更謹慎的方案，我們的信息就有了價值。”
啟明點了點頭，但眉頭並未舒展。暫時穩住了局勢，但危機遠未解除。他們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邊要應對純化派的覬覦，一邊要警惕那神秘的“無名之影”，還要想辦法修複基源之海，尋找真正的出路。
他再次將手放在胸口，感受著與方舟那微弱的連接。莉莉安的意誌依舊平靜，但在那平靜之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因為接連接觸到同源的信息織夢者碎片、檔案館資料），正在緩緩蘇醒。
一段模糊的、並非莉莉安風格的、帶著古老滄桑感的意念碎片，如同深水中的泡沫，悄然浮現在啟明的感知邊緣：
歸途？回響？
這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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