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教授家的電話擺在紅木茶幾上，黑色的塑料外殼泛著年代久遠的光澤。葉修的手不斷的在按鍵上按下，每按一個數字都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喂，北方工業集團軍代處。”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著濃重包頭口音的男聲，背景音裡有機床運轉的轟鳴，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衝破耳膜。
葉修深吸一口氣說道：“老四，是我。”
然而，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咣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碰倒了什麼金屬物件。
緊接著，羅崇的嗓門陡然提高了八度，興奮地喊道：“臥槽！老三？！你丫還活著呢？上回寫信不是說要去什麼信息化試點部隊嗎？老子以為你被發配去修電腦了！”
葉修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總愛把軍裝穿得像蒙古袍的壯實青年，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羅崇兩人關係很好，雖然平時喜歡互相調侃，但彼此之間的情誼卻是深厚的。
葉修回憶起前世裡，曾經在內部通報上看到過這位便宜舍友後來在軍代表任上查出了一起重大質量事故。雖然這一行為為國家挽回了巨大的損失，但也因此得罪了某些人，導致他的仕途受到了影響。"修電腦怎麼了？"葉修笑著回懟，"總比你天天在車間數螺絲強。聽說你上個月把人家廠長罵得躲女廁所去了？"
電話那頭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那孫子敢用次品鋼材！老子直接把他樣品扔煉鋼爐裡了！"羅崇突然壓低聲音，"對了，你猜我昨天見到誰了？咱們係花林小雨，現在在廠裡當技術員..."
就在這時，客廳門被輕輕推開。俞青姝拎著菜籃子走進來，聽到這句挑了挑眉。葉修趕緊咳嗽一聲："那個，老大老二最近有聯係嗎？"
"老大在東南軍區呢，上個月來信說天天帶新兵蛋子搞武裝泅渡。"羅崇的聲音忽然變得含糊，像是在嚼什麼東西，"老二更絕，直接要了個駐訓場的坐標讓我寄牛肉乾過去..."
電話轉了三次才接通範懷的團部。背景音裡海浪聲混著尖銳的哨音，湘北口音的大嗓門穿透嘈雜："全體都有！向右——轉！"接著是"砰"的一聲，像是把話筒摔在了桌上，"喂？哪個？"
"老大，是我。"
"我日！"範懷的驚呼伴隨著椅子翻倒的巨響，"葉修？！你等等——"一陣雜音後，他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背景變成了密閉空間的回響，"躲進值班室了，這幫新兵蛋子正練據槍呢...你咋想起打電話了？"
葉修望著窗外飄落的梧桐葉，電話裡的聲音中氣十足。"聽說你帶出個全軍比武冠軍？"
"嗨！就那個小廣東..."範懷的得意幾乎要順著電話線溢過來，"四百米障礙比老子當年還快兩秒！"他突然壓低聲音，"不過最近不太平，對麵那幫龜孫子又搞小動作，我們天天戰備..."
當電話轉到左柏成手裡時，聽筒裡先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咋的啦老三？"濃重的東北腔混著食物碎屑，"正啃你寄的奶豆腐呢，咋比我們沈城老邊家的還地道？"
葉修的腦海中，那個總是能夠將軍被疊得如同豆腐塊一般整齊的東北大漢形象漸漸清晰起來。在他的記憶深處，左柏成後來成為了全軍聞名的“鐵甲教頭”，以其卓越的軍事才能和嚴格的訓練方法而備受讚譽。
“老二，你們重裝團最近換裝沒？”左柏成的回答帶著些許無奈和不滿：“換啥換！”他“呸”地吐出了一塊硬渣，繼續抱怨道，“59改當寶貝供著，老子天天帶兵拿柴油擦炮管！”
然而，就在左柏成的話語即將收尾之際，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話鋒猛地一轉，聲音也變得神秘兮兮起來，同時還特意壓低了嗓音，仿佛生怕被旁人聽到似的：“不過呢，我聽說軍委那邊來了個調查組，好像是有什麼大動作，說不定要試點一些新玩意兒呢……”
正當左柏成說得興起時，葉修忽然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一絲輕微的響動。轉頭看去，卻見俞青姝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在了沙發旁邊。
她的手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熱茶，嫋嫋的水汽升騰起來，模糊了她的麵容，隻留下一個朦朧而又婉約的輪廓。
與此同時，電話那頭的左柏成那豪爽的嗓音依然在電話線裡交織著，時而還會爆發出一陣熟悉的笑罵聲。那聲音在這靜謐的房間裡回蕩著，仿佛帶著一種彆樣的活力，讓人不禁回憶起往昔的種種。
而此時，陽光恰好透過窗戶斜斜地灑在電話機上，鍍鉻的邊框在陽光下反射出溫暖的光斑，宛如點點繁星般閃耀著。這光斑似乎也在為這通充滿回憶的通話增添了一絲溫馨的氛圍，使得整個場景都顯得格外寧靜而美好。
"老三你等著！"掛斷前羅崇在電話那頭吼，"等老子下次去你們軍區，非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去！"
放下發燙的聽筒，葉修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俞青姝遞來茶杯時，他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根紅繩——正是退伍那天李衛國他們留下的那批"南鬥·衛"終端的包裝繩。
"你戰友們..."她輕輕晃著茶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葉修望向窗外。訓練場的方向傳來隱約的口號聲，與電話裡那些聲音奇妙地重合。在這個尚未被智能手機占據的時代，一根電話線串聯起的不僅是聲音，還有那些在時間中早已中斷的人生軌跡。
茶幾上的軍校合影被陽光鍍上金邊。照片裡四個年輕人勾肩搭背，身後是國防科大主樓上飄揚的軍旗。葉修的手指撫過那些青春洋溢的臉龐——這一次，他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消失在未來的迷霧中。
"晚飯想吃什麼？"俞青姝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爺爺說今晚要和你聊聊南鬥二期的事。"
葉修這才發現，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教學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是散落在暮色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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