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緊繃的神經隨著大地的堅實感徹底放鬆下來，他像隻慵懶的貓癱在座椅裡，長長舒了口氣，臉上終於有了血色。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一支磨損嚴重的鉛筆，目光投向窗外，手指無意識地在本子上輕輕敲打著節奏。
“小哥，”陸寒忽然轉過頭，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音樂人特有的敏銳和好奇，“你說，武俠世界裡那些大俠，決戰紫禁之巔或者華山論劍的時候，心裡頭都響著什麼調子？是戰鼓擂擂，殺氣騰騰？還是高山流水，意境悠遠？總不能是…呃…《最炫民族風》吧？”
這跳躍性的問題讓陸清歌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他放下手裡那本翻了一半的《東南亞植物圖鑒》，認真想了想：“大俠也是人。臨陣對敵，心裡響什麼，大概取決於對手是誰，也取決於那一刻的心境。對喬峰而言，聚賢莊的血戰，耳畔或許是契丹的戰鼓與漢人的喊殺交織，是悲憤的嘶吼；而對令狐衝，思過崖上麵對風清揚，心中流淌的，恐怕隻有清風穿林、竹葉婆娑的天籟了。”
“妙啊！”陸寒一擊掌，仿佛捕捉到了什麼靈感，“心境化樂！歌哥你雖然總說自己五音不全，但這感悟，絕了！”他興奮地在空白的五線譜上劃拉了幾下，又蹙起眉，“可這‘清風穿林’具體該是什麼旋律呢？用笛子？太單薄。古箏？又顯刻意…”
他陷入了音樂構想的泥潭，手指敲擊桌板的節奏變得焦躁。陸清歌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樣子，覺得有趣，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列車正駛過一片開闊的河穀，午後的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在蜿蜒流淌的河麵上灑下大片躍動的碎金。
遠處，幾座青翠的山峰被一層薄薄的、氤氳的水汽溫柔地包裹著，山色呈現出一種朦朧而溫潤的、介乎於藍與綠之間的奇妙色澤，像極了上好的瓷器在窯火中等待蛻變的那一瞬。
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又帶著淡淡悵惘的情緒，毫無征兆地攫住了陸清歌。一段旋律，仿佛自遙遠的天際飄來，又像是從心底那片被江南煙雨浸潤過的故土深處悄然浮起，自然而然地滑過他的唇齒。
“天~青~色~等~煙~雨~”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隨意，帶著點未加修飾的沙啞，曲調舒緩悠揚，如同山澗溪流，泠泠淙淙。
“而~我~在~等~你~”第二句接上，婉轉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欲語還休的纏綿。
僅僅是兩句，卻仿佛帶著魔力。整個車廂似乎都安靜了一瞬。斜對麵打盹的老大爺咂了咂嘴，鄰座一直刷手機的小姑娘也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陸寒更是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他敲擊桌板的手指驟然停住，僵在半空。瞳孔在瞬間放大，裡麵翻湧著難以置信的狂喜、震撼，還有音樂人遇見神跡般的虔誠！那旋律！那歌詞！
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地敲打在他靈魂深處最敏感的弦上！空靈、婉約、纏綿悱惻，將東方水墨的留白意境與時光沉澱的古典韻味，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清歌！”陸寒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劈了叉，帶著破音。他幾乎是撲到小桌板上，手忙腳亂地抓起鉛筆，因為用力過猛，筆尖“啪”地一聲在紙上戳了個洞。
但他毫不在意，仿佛那隻手已經不受控製，在本子上瘋狂地劃動、勾勒，試圖抓住那稍縱即逝的天籟之音。五線譜被他狂野的筆跡填滿，音符像一群受驚的鳥雀，卻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歸攏。
“這…這調子…這詞！我的天！歌哥！你從哪兒聽來的？誰寫的？這…這簡直是仙樂！”陸寒語無倫次，額頭都冒出了細汗，眼睛死死盯著陸清歌，仿佛要把他看穿。
陸清歌自己也有些發懵，看著陸寒近乎癲狂的狀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隨口哼出的東西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他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咳…就…瞎琢磨的。看著外麵那山…那水汽…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來了。不成調吧？我就一樂盲…”
“樂盲？！”陸寒猛地拔高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哥！親哥！你這要是樂盲，我們這些搞音樂的都該去跳湄公河了！”
他激動地揮舞著畫滿潦草音符的筆記本，紙張嘩嘩作響，“這旋律！這意境！‘天青色等煙雨’…絕了！你知道這有多值錢嗎？就憑這一句！不，就憑這一個動機！夠我吃三輩子！不！十輩子都夠了！小哥！你是我親哥！版權！這版權必須給我！多少錢都行！”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抓著陸清歌的胳膊使勁搖晃，引來周圍乘客好奇的側目。陸清歌被他晃得頭暈，哭笑不得，隻能連聲安撫：“好好好，給你給你，都給你。彆晃了，再晃我散架了，後麵的故事誰給你寫去？”
陸寒這才稍稍冷靜，但依舊寶貝似的緊緊抱著那個筆記本，臉上是巨大的、近乎夢幻的傻笑，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發了…這次真發了…天青色等煙雨…妙啊…太妙了…”
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金曲獎杯在向他招手。窗外，東南亞的雨林與滇南初現的群山依舊在流動，而在這小小的車廂裡，一段注定要驚豔華語樂壇的旋律，如同埋下的種子，在陸寒狂熱的筆尖下悄然生根。
列車穿過磨憨口岸，熟悉的華夏大地氣息撲麵而來。輾轉抵達京都時，已是華燈初上。這座古老又現代的城市籠罩在霓虹與喧囂之中。
陸清歌婉拒了陸寒非要拉他去錄音棚“深度開發”《青花瓷》的請求，在路口分彆。陸寒像個懷揣絕世珍寶的守財奴，抱著他的筆記本，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人流裡。
陸清歌循著劉亦菲助理發來的定位，拖著行李，找到了位於京郊一處仿古園林內的拍攝基地。夜色中，亭台樓閣的輪廓被燈光勾勒，倒映在平靜的人工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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