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電話那頭老周興奮地規劃著如何宣傳、如何接受采訪、如何準備頒獎典禮禮服……陸清歌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煩躁感油然而生。
“周編，”他打斷老周，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這些…能不能先緩緩？提名是好事，作協邀請也是榮譽，但…我現在就想好好睡個覺，行嗎？稿子的事，晚點再說。”他隻想縮回被窩，回到那個沒有版權困擾、沒有兄弟“綁架”、沒有獎項喧囂的安靜世界。
好不容易應付完熱情洋溢的老周，掛了電話。陸清歌靠在床頭，望著天花板發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亮線。公寓裡靜悄悄的，隻有他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廚房裡似乎還殘留著昨晚的飯菜香，客廳地毯上還丟著一個小樂高零件。劉一菲不在身邊，她早上有工作，已經離開了。
他拿起手機，屏幕亮起，鎖屏壁紙是劉一菲在侗寨陽光下回眸一笑的照片，乾淨明媚。他點開微信，置頂聊天框裡，劉一菲在兩個小時前留了言：
“到劇組了，一切順利。[擁抱]家裡辛苦你收拾殘局啦！[偷笑]天龍熱度持續走高，平台方希望加個線上訪談，我這邊忙完可能直接飛巴黎看個秀，歸期不定。照顧好自己，彆太累。[愛心]”
陸清歌看著那條信息，指尖在屏幕的“擁抱”表情上懸停片刻，最終隻回了一個簡短的：
“知道了，你也注意休息。[ok]”
放下手機，陸清歌環顧著這個剛剛經曆了喧囂、此刻又重歸寂靜的空間。茶幾上殘留著孩子們沒收拾乾淨的餅乾碎屑，水槽裡堆著小山似的待洗碗碟，空氣中混合著食物、酒氣和淡淡清潔劑的味道。書房的電腦還開著，文檔停留在胡八一和王胖子在西周墓裡遭遇屍蛾的驚險段落。客廳茶台上的青瓷茶杯裡，還殘留著昨夜未倒掉的冷茶。
提名，作協，發布會，大金牙，線上訪談，巴黎時裝周……無數個名詞和信息碎片在他還有些昏沉的腦子裡盤旋衝撞。他隻是一個想安靜寫故事、偶爾給女朋友做做飯的宅男而已。為什麼世界總是要如此熱鬨地湧到他麵前？
他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唰”地一聲拉開了厚重的窗簾。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窗外，魔都的天際線在春日晴朗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車流在高架橋上編織著永不停歇的光帶，充滿了無限的活力與喧囂。
陸清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讓陽光驅散身上最後一點陰鬱的睡意和宿醉的黏膩。然後，他轉身，走向那片狼藉的客廳。彎下腰，開始一片一片，撿起散落在地毯上的樂高積木。
魔都清晨的薄霧還沒散儘，浦東機場vip通道裡已經晃蕩出幾個哈欠連天的身影。鄧潮頂著標誌性的雞窩頭，墨鏡滑到鼻尖，邊走邊對著手機前置攝像頭扒拉自己亂翹的鬢角：“家人們看看！看看！這像話嗎？才睡了四個小時！生產隊的驢也得給口草料吧？”他聲音洪亮，帶著綜藝人特有的浮誇委屈，引得旁邊幾個早班旅客頻頻側目。
陳赤赤推著個碩大的銀色行李箱，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掛在拉杆上，眼皮耷拉著，聞言有氣無力地哼哼：“知足吧潮哥…我昨晚被我家那小祖宗當馬騎到淩晨兩點…現在感覺靈魂還在兒童樂園的旋轉木馬上飄著呢…”他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哈欠，眼淚都飆了出來。
陸清歌算是精神稍好的，但也掩不住眼底淡淡的青黑。他背著個簡單的雙肩包，手裡還拎著個保溫袋，裡麵是劉一菲臨走前塞給他的三明治和溫好的牛奶。聽著兩位老哥的抱怨，他無奈地笑了笑，沒接話，隻是默默把保溫袋抱緊了些，仿佛汲取著一點殘留的溫暖和寧靜。
王冕和寶石跟在後麵，一個捧著kinde看得入神，一個耳朵裡塞著降噪耳機，手指在虛擬的琴鍵上無聲彈動，顯然在臨陣磨槍。陸寒則低著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舞，忙著回複各路消息，年輕就是本錢，熬夜的痕跡在他臉上最不明顯。
唯獨一個人，與這懶散又略帶亢奮的“複工”氣氛格格不入。
範致意落在最後，步子拖遝，臉上像是刷了一層水泥，又灰又硬。他戴著頂黑色棒球帽，帽簷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眼睛，嘴唇抿成一條向下撇的直線。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最好也彆理我”的低氣壓。偶爾抬頭看向機場大廳滾動播放體育新聞的屏幕，眼神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咋了致意？昨晚也沒睡好？”鄧潮終於扒拉好他那頭亂毛，墨鏡推回原位，回頭注意到範致意的異常，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範致意肩膀一僵，沒躲開，但也沒回應，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其沉重、仿佛承載了整個地球重量的“嗯”。那聲音悶得像雷雨前的低氣壓。
陳赤赤也湊了過來，賤兮兮地笑：“喲，範指導這是…為國足操碎了心？昨晚那場？”
“彆提了！”範致意猛地抬起頭，帽簷下那雙眼睛裡滿是血絲和壓抑的怒火，聲音陡然拔高，嚇了周圍人一跳，“踢得什麼玩意兒！上半場那個單刀！空門！他奶奶的能給我打飛機！打！飛！機！門框都不帶碰一下的！看得我恨不得把電視砸了！還有那防守！紙糊的！不！紙糊的都比他們硬！一捅就破！跟t豆腐渣工程似的！”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手臂揮舞著，仿佛自己就在那令人心梗的綠茵場上。
得，破案了。國足昨晚又雙叒叕輸了，而且輸得極其窩囊，精準踩中了這位資深鐵杆球迷、前職業球員範致意範指導的雷區，還是反複碾壓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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