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的喧囂漸漸沉澱，如同沸水停止翻滾，隻餘下些許餘溫。家裡恢複了往日的節奏，孩子們睡下後，偌大的空間便陷入一片靜謐。
林楓坐在書房裡，並未開電腦，隻是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幕。指尖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叩，複盤著這場風波的始末。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轉過頭。
蘇清雅站在門口，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絲質睡衣，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卸去了舞台上的明豔，此刻顯得格外清婉。她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腳步有些遲疑。
“還沒睡？”她輕聲問，聲音像夜裡流淌的溪水。
“嗯。”林楓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蘇清雅走進來，將牛奶輕輕放在書桌一角，氤氳的熱氣帶來一絲暖意。她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靠近，就站在桌邊，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視線低垂，落在光滑的桌麵上。
“我……”她開口，聲音比剛才更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我是來道歉的。”
林楓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打斷。
“早上看到那些照片和評論的時候，”蘇清雅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眼，目光與他相接，那裡麵沒有了平日的清冷，隻有坦誠的愧意，“我知道是王海，我知道是假的。但是……那一瞬間，我還是被影響到了。我不該……不該讓那些東西，影響到我對你的判斷。”
她的話語緩慢，卻字字清晰，像是在一點點剝開自己內心的外殼，露出裡麵柔軟的、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部分。
“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她微微蹙眉，像是在形容一種令人不適的觸感，“不喜歡他們那樣說你，也不喜歡……自己竟然會因為那些汙穢的猜測，而產生哪怕一絲絲的動搖。”
林楓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耳根，看著她努力維持鎮定卻依舊泄露出一絲無措的眼神。這樣的蘇清雅，比舞台上那個光芒萬丈的頂流，更真實，也更觸動人心。
“清雅。”他喚了她的名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
蘇清雅停住話頭，望著他。
“你不用道歉。”林楓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被潑臟水，感到不舒服，是正常的反應。你不是神，會有情緒。”
他頓了頓，繼續道。
“重要的是，你沒有讓那種情緒持續下去。思清和思雅站出來的時候，你選擇了相信他們，也等於選擇了我。這就夠了。”
他的理解像一陣溫和的風，吹散了她心頭最後一點不安和尷尬。他沒有指責她的片刻動搖，反而肯定了她最終的選擇。
蘇清雅感覺眼眶有些微微發熱。她低下頭，掩飾性地伸手攏了攏頭發。
“我隻是覺得……”她聲音悶悶的，“我們之間，好不容易……不應該被那種東西玷汙。”
“它玷汙不了。”林楓的語氣篤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經過這件事，有些東西反而更清楚了，不是嗎？”
他意有所指。指的是他們之間那層薄冰的消融，指的是她在風波中那句“一家人”的堅定。
蘇清雅聽懂了他的未儘之言。她抬起頭，迎上他沉靜的目光，那裡麵沒有波瀾壯闊的情感宣泄，隻有一種深潭般的包容和理解。她忽然覺得，那些糾結和顧慮，在他這樣的目光下，都顯得有些多餘。
她輕輕“嗯”了一聲，緊繃的肩膀徹底放鬆下來。
一陣微涼的夜風從未完全關攏的窗縫潛入，拂動了窗簾，也帶來一絲寒意。
林楓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嚴。回過身時，看到蘇清雅端起了那杯牛奶，小口地喝著，暖黃的燈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臉輪廓。
氣氛不再有任何凝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的、流淌的安寧。
就在這時，書房門縫下，一雙穿著小兔子拖鞋的腳悄悄停留了片刻。
思柔抱著她那隻洗得發舊的毛絨兔子，本來是半夜口渴想出來找水喝，卻聽到爸爸媽媽書房裡有說話聲。她扒著門縫，偷偷往裡看。
看到媽媽在喝牛奶，爸爸關好窗戶走回媽媽身邊。兩人沒有說話，但站得很近，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融在一起。
媽媽臉上沒有早上那種讓她害怕的疏離感了，爸爸的表情也很平和。
小姑娘看不懂大人世界的複雜，但她能敏銳地感知到氣氛的變化。早上家裡的低氣壓讓她不敢大聲說話，而現在，那種讓她安心的、暖暖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抱緊了懷裡的小兔子，把臉埋在兔子柔軟的長耳朵裡，偷偷地、甜甜地笑了。
爸爸和媽媽好了。
她心滿意足，像一隻偷到香油的小老鼠，踮著腳尖，悄無聲息地溜回自己的房間，重新爬進溫暖的被窩。
書房裡，蘇清雅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杯。
“不早了，去睡吧。”林楓開口道。
“好。”蘇清雅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手握住門把時，她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輕柔地飄過來。
“晚安。”
“晚安。”
門被輕輕帶上。
林楓站在原地，能聽到她走向主臥室的輕微腳步聲。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那抹淡淡的、清雅的香氣。
窗外的夜依舊深沉，但屋內的世界，已經雨過天晴。
有些話無需說儘，有些心意已在無聲中悄然抵達。這一次的風波，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衝刷掉的，不僅是汙穢，還有橫亙在彼此心間最後的藩籬。
夜色溫柔，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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