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地照進客廳，落在蘇清雅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捧著林楓遞給她的熱水杯，指尖依舊冰涼。那段被她強行塵封的記憶，一旦開啟，腐臭的細節便爭先恐後地湧出。
“那是一個品牌方的慶功宴，”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事過境遷的麻木，卻又掩不住深處的顫栗，“我當時剛拿下一個大代言，風頭正勁。張建國……他當時想讓他旗下的另一個女藝人截胡這個資源，沒有成功。”
林楓坐在她對麵，身體前傾，眼神專注得像最精密的儀器，捕捉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停頓。
“宴會上，他帶著孫宇過來敬酒。”提到這個名字，蘇清雅嘴角牽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說了很多場麵話，恭喜我，說我前途無量。他的助理，就是那個矮胖的男人，一直跟在旁邊，很殷勤地給大家倒酒。”
她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溫水滑過喉嚨，卻沒能驅散那股泛上來的惡心。
“我喝了他遞過來的那杯香檳……味道有點怪，但我沒多想。”她的手指收緊，骨節泛白，“後來……後來我就覺得頭暈，渾身發軟，看東西都在晃。有人扶我，說是送我去休息……”
她閉上眼，濃密的長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再醒來……就是在酒店房間……你在我旁邊。”她睜開眼，看向林楓，眼神裡是複雜的痛苦，“我當時……我以為是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我害怕極了……”
林楓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窒息般地疼。他伸出手，覆蓋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不是我。”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收到一條匿名短信，說我的朋友在夜闌酒店816喝醉了，讓我去接。我趕到的時候，房間門虛掩著，你一個人躺在床上，狀態很不對。”
現在想來，那條短信，恐怕也是張建國計劃的一部分，需要一個“無關緊要”的替罪羊來收拾殘局，而當時隻是個普通程序員的他，完美符合這個條件。
蘇清雅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裡積聚，卻沒有落下。這七年的誤解和怨恨，原來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一個卑劣的騙局之上。
就在這時，林楓的手機屏幕亮起。是王海發來的加密文件傳輸請求，以及緊隨其後的一條語音信息。
“老林！重大發現！我挖到七年前那段時間張建國公司的內部通訊記錄碎片了！你絕對猜不到他們原本想乾嘛！”
林楓點了接收文件，同時外放了王海的語音。
王海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他們原定的計劃，是讓孫宇那混蛋‘撿便宜’！等藥效發作，就讓孫宇進去，然後安排好的‘記者’會衝進去拍照！他們連通稿標題都擬好了好幾個備用，‘新晉小花蘇清雅為資源獻身影帝孫宇’，‘清純人設崩塌，夜會門曝光’……媽的，真夠毒的！”
語音到此戛然而止。
客廳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蘇清雅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身體控製不住地開始發抖。原來，她差點麵臨的是身敗名裂、徹底被摧毀的結局。相比起來，陰差陽錯遇到林楓，甚至生下孩子們，竟成了那個絕望夜晚唯一的不幸中的萬幸。
林楓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沒有暴怒，沒有摔東西，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但蘇清雅卻能感覺到，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溫度正在急劇下降，變得像冰塊一樣。他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種無形的、極度壓抑的氣場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
他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像冰層下洶湧的暗流。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針對你的，精心設計的局。”
目的就是毀了她。用最肮臟的手段，奪走她的資源，擊垮她的精神，讓她永世不得翻身。隻因為商業競爭，隻因為她不肯屈服。
而孫宇，那個表麵上溫文爾雅的影帝，竟然是知情者，甚至是計劃中的一環！
那張總是帶著得體微笑的臉，此刻在林楓的腦海裡，變得無比醜陋和猙獰。
七年前的真相，像一塊塊染著汙血的拚圖，終於在這一刻，拚湊出了完整而醜陋的全貌。張建國的惡毒，孫宇的偽善，那個親信的鬼祟，還有蘇清雅所承受的無妄之災和他自己陰差陽錯的卷入……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疑團，都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彙聚成一個清晰無比的焦點。
林楓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他走到窗邊，背對著蘇清雅，望著樓下熙攘的車流和人群。
他的背影挺拔，卻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蘇清雅看著他的背影，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的死寂。她知道，此刻平靜的表麵下，正在醞釀著一場足以摧毀一切的風暴。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蘇清雅幾乎以為他變成了一尊雕像。
然後，她聽到他極其輕微地、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
聲音很輕，落在寂靜的客廳裡，卻重得讓她心頭一顫。
沒有咆哮，沒有詛咒，但蘇清雅分明聽到了那平靜語調下，岩漿般沸騰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
拚圖已經完整。
那麼，接下來，就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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