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席直鬨到月上中天,聚義廳內燈火通明,酒氣蒸騰,喧嘩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大塊肉,大碗酒,梁山好漢們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對武鬆與魯智深這兩位新來豪傑的接納。
魯智深如魚得水,與阮小七、劉唐等性子粗豪的頭領拚酒賭拳,呼喝之聲震耳欲聾,那柄渾鐵禪杖就靠在手邊,仿佛隨時準備抄起來舞上一番。他很快便與眾人打成一片,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渾然不似初來。
武鬆則沉穩許多。他傷勢未愈,隻淺酌幾杯,更多時候是冷靜地觀察著廳中眾人。晁蓋豪氣乾雲,吳用智珠在握,林衝沉穩持重,阮氏三雄粗豪仗義,劉唐赤發如火,杜遷、宋萬等亦是各具氣象。然而,他也注意到,有幾位頭領,如“雲裡金剛”宋萬、“摸著天”杜遷,雖也舉杯示意,卻始終沉默寡言,眼神深處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疏離。還有那位一直空著的右手首座,不知屬於哪位重要人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晁蓋見武鬆麵帶倦色,便下令撤去宴席,吩咐兩名嘍囉引武鬆與魯智深去往早已安排好的住所歇息。
住所位於山寨東側,是兩間相鄰的石砌屋子,雖不奢華,卻也堅固乾淨,屋內桌椅床鋪俱全,甚至備好了換洗的衣物和嶄新的被褥。
嘍囉退下後,魯智深打了個震天響的酒嗝,將禪杖往牆角一靠,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不過片刻,鼾聲便如雷鳴般響起。
武鬆卻無睡意。他推開窗戶,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屋外小小的院落照得一片皎潔。遠處,梁山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愈發巍峨險峻,點點燈火如同星辰,散落在山巒之間。更遠處,八百裡水泊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寂靜而神秘。
這裡,便是他新的起點,也是漩渦的中心。
兄長武大郎此刻在陽穀縣大牢中,不知正遭受怎樣的折磨?那“青梟”及其背後勢力,得知自己上了梁山,又會作何反應?還有那隱藏在梁山內部的“鬼”,此刻是否正躲在暗處,用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們這兩個新來的“變數”?
千頭萬緒,紛至遝來。他摸了摸胸口,那幾根冰冷的箭杆已被他妥善藏好,這是目前最重要的物證。但僅憑這個,還遠遠不夠。
“吱呀”一聲,隔壁房門被輕輕推開,潘金蓮端著一盆熱水,有些怯生生地走了進來。她被安置在附近另一處較小的院落,與幾個頭領的家眷住在一起。
“叔叔…奴家燒了些熱水,你…你擦把臉,早些安歇吧。”她將水盆放在架子上,聲音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經曆了這一路的驚心動魄,她似乎也明白,在這陌生的龍潭虎穴,眼前這位小叔子,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武鬆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她洗去了風塵,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青布衣裙,未施粉黛,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桃花眼中,少了幾分往日的鬱鬱與輕浮,多了幾分驚魂甫定後的柔弱與順從。
“有勞嫂嫂。”武鬆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對於這位嫂嫂,他心情複雜。既憐憫其身為女子身不由己的命運,又警惕其可能帶來的麻煩。但既然帶她上了山,便需負起責任。
潘金蓮見他態度尚可,似乎鬆了口氣,福了一福,便低頭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武鬆用熱水擦了臉,冰冷的布巾刺激著皮膚,讓他精神一振。他盤膝坐在床上,嘗試運轉內力,調理傷勢。宋江渡入的那股醇正內力仍在緩慢滋養著他的經脈,加上朱貴那“九轉還魂散”的奇效,傷勢恢複的速度遠超預期。照此下去,不出十日,當可恢複七八成實力。
就在他凝神調息之際,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腳步聲。
武鬆猛地睜開眼,氣息瞬間收斂,整個人如同蟄伏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滑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隻見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院牆外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屋角的陰影中。速度極快,身法詭異,絕非尋常巡哨的嘍囉!
有人窺探!
武鬆眼神一冷。是那內鬼派來摸底的?還是“青梟”的人,已經潛入了山寨?
他沒有立刻追出去。初來乍到,情況不明,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但他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這一夜,武鬆並未深眠。隔壁魯智深的鼾聲,遠處隱約的刁鬥聲,以及腦海中不斷盤旋的種種疑團,讓他始終保持著警醒。
天剛蒙蒙亮,魯智深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伸了個懶腰,渾身骨節劈啪作響,精神抖擻。“哈哈!這一覺睡得痛快!兄弟,走,隨灑家去尋些吃食,再逛逛這梁山景致!”
武鬆也起身,經過一夜調息,精神好了許多。兩人剛出房門,便見一名嘍囉等候在外,見他們出來,連忙躬身道:“武頭領,魯頭領,晁天王有請,請二位至斷金亭相見。”
這麼早?武鬆與魯智深對視一眼,跟著嘍囉,再次來到斷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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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的斷金亭,彆有一番氣象。雲霧繚繞山間,將雄關襯得如同仙境。晁蓋與吳用早已在此,正憑欄遠眺水泊。林衝也在一旁。
見二人到來,晁蓋轉身笑道:“二位兄弟昨夜休息得可好?”
魯智深嚷道:“好!甚好!有酒有肉,有床安睡,比那荒村野店強過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