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內的喧囂漸漸沉澱,如同沸水歸於平靜,但那蒸騰的熱氣卻依舊彌漫在梁山的每一個角落。杜遷、宋萬的伏法,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滌蕩了山寨的汙濁,卻也留下了遍地狼藉與深植於人心的震撼。
武鬆晉升步軍正將,位列頭領,名正言順地在這梁山核心有了一席之地。嘍囉們看他的眼神,除了往日的敬畏,更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欽佩與信服。能以新人之身,揪出杜、宋這等根基深厚的內鬼,這份膽識與能力,已無需多言。
然而,武鬆心中並無多少喜悅。步軍頭領的交椅尚未坐暖,更沉重的擔子便已壓下。
次日清晨,聚義廳內再次齊聚眾頭領,氣氛比昨日更為肅穆。晁蓋端坐主位,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凝重。吳用輕搖羽扇,目光掃過廳下每一位頭領,最後在林衝與武鬆臉上微微停頓。
“諸位兄弟,”晁蓋聲音低沉,打破了沉默,“杜遷、宋萬二賊雖已伏法,然其背後,乃當朝太師蔡京!此人權傾朝野,心狠手辣,既已對我梁山出手,便絕不會輕易罷休!昨日那宋萬臨死狂言,諸位也都聽見了。我等梁山,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以往,我等據守水泊,劫富濟貧,雖與官府時有摩擦,尚可偏安一隅。然則如今,蔡京老賊竟欲以‘私通軍械、蓄意謀逆’之罪構陷我等,其心歹毒,是要將我梁山趕儘殺絕!局勢已然不同,我等若再固步自封,隻怕大禍臨頭而不自知!”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眾頭領神色凜然,他們大多都是被逼上梁山,深知朝廷手段。若真被坐實了“謀逆”大罪,等待梁山的,將是朝廷大軍的雷霆剿殺!
“天王所言極是!”吳用接口道,羽扇輕點,“蔡京此計雖被武鬆兄弟挫敗,但其勢未損,其心未死。我等須得未雨綢繆,早做打算。依貧道之見,山寨當前要務有三。”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整軍備武,加固關隘。各營頭領需加緊操練士卒,修繕兵器甲胄,尤其水陸關隘,需增派得力人手,嚴加巡防,以防官軍突襲。”
“其二,肅清內患,穩固根本。杜、宋雖除,然其黨羽未必儘數落網。林教頭需協同武鬆兄弟,繼續清查餘孽,整肅軍紀,務必使山寨上下,鐵板一塊!”
林衝與武鬆同時抱拳:“領命!”
“其三,”吳用目光變得深遠,“廣布耳目,探聽外情。蔡京在朝,其動向關乎我梁山生死。需派遣精明乾練之人,潛入東京及各處要害州府,打探消息,尤其是官軍調動、朝廷動向。此事,需一膽大心細、又能統攬全局之人負責。”
他此言一出,眾頭領皆陷入沉思。潛入東京,風險極大,非智勇雙全者不能勝任。
武鬆心中一動,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更快接觸外界、甚至可能尋機營救兄長的機會!但他並未立刻開口,初晉頭領,需知進退。
晁蓋沉吟道:“學究所言,乃老成謀國之道。隻是這潛入東京之人,關係重大,需得仔細斟酌。”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嘍囉匆匆入內,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書信:“啟稟天王,山下有鄆城宋押司派人星夜送來的急信!”
宋江的信?
晁蓋與吳用對視一眼,皆有些意外。晁蓋接過書信,拆開一看,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將信遞給吳用。
吳用快速瀏覽,眉頭微蹙,隨即又舒展開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放下書信,看向眾人,緩緩道:“宋公明哥哥來信,言及東京近日確有異動。蔡京因軍械之事敗露,雖未直接牽連自身,卻已震怒。據聞,他已密令樞密院,籌劃調動周邊州府兵馬,似有對我梁山用兵之意!”
消息證實了!廳中頓時一片嘩然!
“直娘賊!來得正好!灑家正手癢呢!”魯智深摩拳擦掌。
“怕他不成!水泊天險,叫他來得去不得!”阮小七吼道。
眾頭領群情激奮,但也有如林衝等沉穩者,麵露憂色。
吳用抬手壓下喧嘩,目光落在武鬆身上,意味深長地說道:“宋公明在信中還提到,他在東京有一故舊,或可提供些內幕消息。隻是此人身份特殊,需派一絕對可靠、且與山寨關聯不深、不易被認出之人,秘密前往接洽。”
他頓了頓,繼續道:“武鬆兄弟,你新晉頭領,外界對你尚不熟悉。更兼你心思縝密,武藝高強,曾為都頭,熟知官府行事。這潛入東京,聯絡線人,打探消息的重任,不知…你可願擔待?”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武鬆身上!
武鬆心中劇震!這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他正苦於如何尋找機會外出營救兄長,探查更深陰謀,吳用竟將如此重任直接交予他手!
是巧合?還是…這位智多星,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順水推舟?
他來不及細想,機會稍縱即逝。武鬆當即起身,抱拳躬身,聲音沉穩而堅定:“承蒙天王、學究信任!武鬆願往!定當竭儘全力,探得確實消息,以報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