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的覆滅和“黑山熊”焦挺的授首,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太行山抗金義軍這個看似鬆散實則敏感的聯盟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忠義軍大營比往日熱鬨了許多。不再是僅僅忙於整軍、築壘、操練,開始有各色人等,持著不同製式的拜帖,穿過層層哨卡,來到這處原本籍籍無名的山穀。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馬擴。焦挺伏誅的消息傳出不到三日,馬擴的使者便帶著十車勞軍的酒肉和一批急需的箭矢趕到了。使者是馬擴麾下一名乾練的偏將,言語間對忠義軍剿滅悍匪的義舉推崇備至,再次重申了結盟的誠意,並邀請盧俊義大哥和我在方便之時,前往他的駐地一會,共商抗金大計。
“馬擴將軍是爽快人,此盟可結。”盧俊義大哥在接待使者後,對我和吳用說道。
吳用輕搖羽扇,點頭道:“馬擴所部騎兵,正是我軍所短。若能精誠合作,互為犄角,在這太行山中,便可靈活機動許多。此次一會,確有必要。”
緊接著,張橫的“太行忠義社”和牛皋所部也派來了聯絡人,態度比之前熱絡了不少。雖然還未到傾心結盟的地步,但言語間已透露出希望加強往來,協同行動的意願。顯然,忠義軍展現出的強悍戰力與果決作風,贏得了這些實乾派的尊重。
甚至一些原本持觀望態度,如二仙山的糜貹、抱犢山的唐斌等山寨,也派人送來了些許禮物,言辭客氣,表達了“同在山中,守望相助”的意思。雖隻是麵子上的功夫,但也比之前的冷淡疏遠要好上許多。
然而,最引人矚目的變化,來自於“八字軍”王彥。
在焦挺授首後的第五日,一隊打著“八字軍”旗號的人馬,護送著幾輛大車,來到了忠義軍大營外。為首的是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自稱是王彥帳下的幕僚,姓陳。
這位陳先生舉止儒雅,談吐不凡,與之前王彥那種隱隱的疏離感截然不同。他代表王彥,對忠義軍剿滅黑風寨、為民除害的義舉表示了“欽佩”和“祝賀”,並送上了二十車糧草作為“賀儀”。
“王將軍聞聽貴部武鬆頭領神勇,陣斬焦挺,甚是感慨。言道如今國難當頭,正需此等豪傑勠力同心,共禦外侮。”陳先生麵帶微笑,語氣誠懇,“前次貴使到訪,將軍軍務繁忙,若有怠慢之處,還望盧員外、吳軍師、武鬆頭領海涵。”
帳內,盧俊義、吳用與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番說辭,與之前柴進、戴宗帶回來的信息,可謂天壤之彆。
盧俊義不動聲色,客氣回應:“王將軍鎮守要衝,勞苦功高,我等欽佩已久。前次拜訪,是我等冒昧。如今王將軍遣使前來,足見誠意,盧某感激不儘。”
吳用則笑道:“陳先生過謙了。王將軍‘八字軍’威震河北,乃我抗金砥柱。我等後學末進,初來乍到,還需王將軍多多提攜指點。共禦外侮,本是分內之事。”
雙方言談甚歡,氣氛融洽。那陳先生又盤桓半日,與吳用、朱武等人探討了些許軍情、地勢,方才告辭離去。
送走王彥的使者,帳內隻剩下核心幾人時,氣氛才微妙起來。
“這王彥,前倨後恭,轉變未免太快了些。”林衝沉吟道,他曆經變故,對人心險惡體會更深。
關勝撫須道:“莫非是見我忠義軍並非浪得虛名,故而轉變態度?”
柴進搖了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王彥此人,誌向不小。他此前顧忌我等‘賊名’,如今見我等能戰,或覺有利用之價值?抑或是……朝廷那邊,給了他什麼新的壓力或指示?”
吳用羽扇輕點,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柴大官人所言,不無道理。王彥態度的轉變,無非幾種可能。一者,確被我軍實力所懾,不願樹此強敵。二者,見我軍連戰連捷,恐我軍坐大,威脅其太行盟主地位,故先行示好,以作羈縻。三者,朝廷或金虜方麵有了新動向,使他覺得有必要聯合一切可聯合之力。無論哪種,我等皆需謹慎應對,既不可拒人千裡,亦不可推心置腹。”
我聽著眾人分析,心中明了。這亂世之中,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也沒有永恒不變的立場。王彥的“賀儀”和客氣話,背後必然有著他自己的算計。
“無論如何,王彥主動示好,總比視我等為敵要強。”我開口道,“他送來的糧草,我們收下,正好彌補軍需。他若真心聯合抗金,我們歡迎。若心存他念,我們手握刀兵,又何懼之有?當下之要,是借著這股東風,儘快站穩腳跟,壯大自身!”
“二哥所言極是!”盧俊義決斷道,“與馬擴之會,需儘快提上日程。與張橫、牛皋等部的聯絡,亦需加強。至於王彥……便依學究之言,虛與委蛇,靜觀其變。同時,朱武兄弟,內部整訓不可鬆懈!戴宗兄弟,對外探查更需加強!我要知道金虜主力動向,也要知道東京城裡,那幫袞袞諸公,又在醞釀什麼毒計!”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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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各方勢力的接觸日益頻繁,忠義軍內部,也開始出現了一些不同的聲音。
這一日,我巡視營寨歸來,路過傷兵營時,聽到幾名受傷的老梁山弟兄在帳內議論。
“……要俺說,如今咱們兵強馬壯,連王彥那等人物都來示好,何不乾脆占了這太行山,做個逍遙自在的山大王!何必再去跟金狗拚死拚活?”一個粗嗓門說道,似乎是阮小七麾下的一個老水軍頭目。
“呸!沒出息!”另一個聲音反駁,聽著像是原先林衝麾下的禁軍老兵,“金狗占我河山,殺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我等既舉‘抗金保民’大旗,自當與金狗血戰到底!豈能學那尋常山匪,隻顧自己快活?”
“就是!武鬆二哥、盧員外彙聚我等,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豈能偏安一隅?”
“可朝廷……朝廷那般對待我等,憑什麼還要為他們賣命?”
“誰為朝廷賣命?我等是為這天下百姓!為自己掙一條活路!”
……
帳內的爭論聲漸漸低了下去,似乎被人勸阻了。
我站在帳外,默然不語。這些議論,並非空穴來風。連番血戰,轉戰千裡,兄弟們身心俱疲,對前途感到迷茫,實屬正常。有人渴望安定,有人不忘國仇,也有人對朝廷恨意難消……各種想法交織,若不能妥善引導,恐生內患。
回到中軍帳,我將聽到的議論告知了盧俊義和吳用。
盧俊義歎了口氣:“弟兄們有此想法,也不奇怪。是該明確一下,我等究竟路在何方了。”
吳用目光深邃:“此事關乎軍心根本,需慎重。或許,可借與馬擴會盟之機,召集眾頭領,好好議一議這‘忠義’二字,今後究竟該如何書寫。”
我點頭讚同。是的,是時候統一思想,明確目標了。在這風雲際會的太行山,我們梁山忠義軍,究竟要走向何處?
是割據一方?是全力抗金?還是……有第三條路?
這個問題,不僅關係到數萬弟兄的性命,更關係到這片土地上無數百姓的希望。
而答案,需要我們用未來的行動,去一步步探尋和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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