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重複著這七個字,目光灼灼地盯著一臉沉靜的關勝。洞外秋風嗚咽,洞內火光搖曳,將他那張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的麵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不錯。”關勝頷首,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墜地,“童貫、王彥、金虜,皆以為我等是甕中之鱉,隻待時機成熟,便可合力絞殺。他們算準了我等困守山中,缺糧少械,不敢輕易出擊,更無力應對內外夾攻。既如此,我們便反其道而行之!”
他身體微微前傾,丹鳳眼中精光爆射:“不守!不待!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我眉頭緊鎖,“攻擊何處?王彥根基深厚,金虜勢大,無論攻向哪一方,另一方必來夾擊,仍是死路。”
“非是攻其主力。”關勝搖頭,手指蘸了蘸旁邊瓦罐裡的清水,在粗糙的石桌上快速勾勒起來,“你看,這裡是真定府,金虜重要據點,雖經上次重創,但根基猶在,守備必然更加森嚴。這裡是王彥的老巢井陘,經營日久,易守難攻。”
他的手指移向兩者之間,重重一點:“而這裡,是連接真定與井陘的咽喉要道——欒城!此城規模不大,但位置關鍵,囤積著王彥為‘配合’金兵行動而預備的一部分糧草軍械,守軍亦非其嫡係精銳。”
我心中一動,似乎抓住了什麼。
關勝繼續道:“童貫與金虜的密約,王彥的盤算,皆建立在‘合力圍剿’的基礎上。若我們不去碰他們的鐵板,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這處看似不起眼,實則關乎他們聯軍命脈的欒城!”
他目光如炬,看向我:“其一,可奪取城中糧草軍械,補充我軍所需。其二,焚毀其物資,斷其聯軍一臂,打亂其部署。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此舉等於公然撕破臉,將王彥勾結金虜、意圖剿殺抗金義軍的陰謀,徹底暴露於天下!”
我猛地站起身,胸口因激動而隱隱作痛,但思路卻前所未有的清晰:“我明白了!王彥頂著朝廷和抗金的名頭,行事尚有顧忌。若我們拿下欒城,獲取他與金虜勾結的證據哪怕隻是間接證據),並公之於眾!他便瞬間從‘朝廷欽差’、‘抗金領袖’,變成了勾結外敵、殘害同胞的國賊!屆時,不僅張橫、牛皋等部會與其決裂,便是他麾下那些真心抗金的將士,恐怕也會軍心浮動!朝廷為了撇清關係,也未必再敢明目張膽地支持他!”
“正是此理!”關勝撫掌,“此乃攻心之上策!打破他們賴以聯合的‘名分’基礎!隻要王彥陷入內外交困,自顧不暇,所謂的‘合力圍剿’,自然不攻自破!金虜孤軍深入山區作戰,風險極大,見事不可為,多半也會暫緩行動。”
“好一招圍魏救趙!釜底抽薪!”我忍不住讚道,心中豁然開朗。這計策大膽、行險,卻直指要害,確實是眼下死局中,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但興奮之餘,理智迅速回歸。我沉吟道:“此計雖妙,然執行起來,困難重重。欒城雖非龍潭虎穴,但亦有其守備。我軍新創未愈,能抽調多少兵力?由誰領軍?如何確保行動迅捷隱秘?一旦被王彥或金虜察覺,半路截殺,則萬事皆休。”
關勝顯然早已深思熟慮,接口道:“兵力貴精不貴多。可選五百悍勇士卒,一人雙馬,輕裝簡從,隻帶數日乾糧與引火之物。領軍之人,需智勇雙全,能臨機決斷,更需對王彥、金虜有切齒之恨,方有決死之心。”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武鬆兄弟你傷勢未愈,不宜親往。盧員外需坐鎮中軍,穩定大局。依關某之見,此行非一人可統禦全局,需文武相輔。”
“你的意思是?”
“可由林衝教頭統領全局,負責行軍布陣,臨陣指揮。其為人沉穩,槍法精湛,足以服眾。”關勝道,“另需一智囊參讚軍機,處理突發狀況。吳用軍師自然是不二人選,但其目標太大,易被察覺。我願毛遂自薦,隨軍同行!”
我心中一震,看向關勝。他目光坦然,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他隱匿多年,此刻為了破局,不惜再次踏入這修羅戰場,甚至可能暴露身份。
“關兄,你……”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關勝灑然一笑,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滄桑:“關某苟活至今,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若能以此殘軀,破此危局,助兄弟們殺出一條生路,亦不負當年梁山聚義一場!更何況,童貫老賊,國之大害,關某與他,尚有舊賬未清!”
他話語中的恨意與決然,讓我動容。我知道,他指的不僅是童貫陷害梁山,恐怕還有當年征方臘時,那些不清不楚的背後算計。
“至於如何隱秘行動,”關勝繼續道,“我可提供一條隱秘小路,乃我隱居時所探,可繞開王彥主要哨卡,直插欒城背後。隻是此路險峻,需精銳之士方能通行。”
洞內再次陷入沉默。我在心中飛速權衡。關勝的計策風險極大,但確是唯一生機。林衝統兵,穩重可靠;關勝參讚,智勇兼備;五百死士,若能成功,便可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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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關係重大,需與盧大哥、軍師商議。”我最終道。
“正當如此。”關勝點頭。
我立刻讓戴宗去請盧俊義和吳用。片刻後,兩人匆匆趕來,當他們在山洞中看到活生生的關勝時,其震驚程度絲毫不亞於我。一番解釋與唏噓後,我們四人圍坐,關勝將方才的計策與情報再次詳細陳述。
盧俊義和吳用聽完,亦是神色數變,震驚、憤怒、繼而陷入深深的思索。
良久,盧俊義猛地一拍石桌,決然道:“坐以待斃,唯有死路一條!關勝兄弟此計,雖險,卻是我等唯一生路!乾了!”
吳用羽扇輕搖,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此計關鍵在於‘快’、‘準’、‘狠’!行動必須絕對保密,出擊必須如雷霆萬鈞,得手後散布消息必須迅速廣泛!需立刻選定五百精銳,交由林衝兄弟統領,關勝兄弟參讚!同時,大營需做出固守姿態,迷惑對手!”
計議已定,眾人分頭準備。盧俊義負責篩選精銳,準備馬匹物資;吳用負責籌劃散布消息的渠道與說辭;我則負責與林衝、關勝細化行動路線與戰術。
臨分彆時,我緊緊握住關勝的手,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關兄,保重!武鬆在此,靜候佳音!”
關勝丹鳳眼微眯,露出一絲當年那股睥睨天下的傲然笑意:“武鬆兄弟放心,關某此去,必叫那國賊奸佞,知曉梁山好漢未儘之血性!”
夜色深沉,鷹愁澗中,一股決死的暗流,已然湧動。
五百顆赴死之心,即將踏上一條九死一生的征途。
目標,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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