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來自江南的“商人”被引到了聚義廳旁的一間靜室。此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麵容富態,衣著看似普通綢緞,細節處卻透著考究,眼神精明而不失沉穩,確是一副大商賈的模樣。他自稱姓沈,名文康,言談舉止滴水不漏,隻說是受江南幾位“心懷故國、仰慕忠義”的士紳所托,前來略儘綿薄之力。
“盧首領,武都頭,諸位好漢。”沈文康拱手為禮,態度不卑不亢,“北地抗金之事,江南士林亦多有耳聞,皆感佩諸位豪傑忠勇。些許糧秣布帛,不成敬意,唯願能助貴軍多殺金虜,早日光複河山。”他絕口不提朝廷,隻以“士林”、“士紳”為托詞。
盧俊義代表忠義軍表示了感謝,並設宴款待。席間,沈文康對忠義軍的戰績讚不絕口,尤其對我奇襲真定府、焚毀糧草之舉更是連連稱歎,言語間似乎對金國內亂了如指掌,對北方局勢見解頗深,顯然非普通商人。
宴後,吳用私下對我與盧俊義道:“此人所言,半真半假。資助抗金或是真心,但其背後之人,絕不僅僅是幾個士紳那麼簡單。能組織起如此規模的物資,並安全運抵此地,非有通天手段不可。”
“學究認為,會是何人?”我問道。
吳用沉吟道:“臨安朝中,主戰者並非無人。如被排擠出朝的張浚相公,又如雖被秦檜壓製卻仍在士林享有清譽的胡銓、李光等人。甚至……宮中或許也有人不願見秦檜一手遮天,坐視山河破碎。這沈文康,極可能是某位大佬的白手套。”
“他們此舉何意?”盧俊義皺眉,“既不願公然與秦檜作對,又暗中資助我等,豈非首鼠兩端?”
“或是無奈之舉。”我思索道,“秦檜勢大,把持朝綱,他們若公然支持我等,必遭打壓。隻能以此種方式,既表達態度,又留有餘地。或許,也是在為將來留一條路。”
“武鬆兄弟所見,與我不謀而合。”吳用點頭,“既然如此,這批物資,我們便坦然收下。這也是向南方那些尚有良知之士,表明我等的態度——隻要真心抗金,便是朋友。至於這沈文康,可與之保持聯絡,或許能成為我們了解臨安動向的另一扇窗口。”
計議已定,我們厚待了沈文康,並委托戴宗麾下得力之人,負責與這條秘密渠道的後續聯係。沈文康也心照不宣,並未過多停留,交割完物資後便悄然離去。
此事雖小,卻像一個信號,表明忠義軍的存在和壯大,已經開始攪動南方的政治格局。抗金,不僅僅是北地的烽火,也牽動著江南的人心。
內修外拓,穩步前行。
送走江南來客,忠義軍繼續按照既定方略穩步發展。控製區日益擴大,與河東、山東義軍的聯絡也更加緊密。通過不斷的磨合與整頓,新附力量的凝聚力逐漸增強,忠義軍的整體實力穩步提升。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我們以為可以安心發展一段時間時,北方的金國,在經過數月的混亂後,局勢開始出現新的變化。
戴宗帶來的最新情報顯示,重傷的兀術完顏宗弼)在昏迷數月後,竟奇跡般地保住了性命,雖未能完全康複,但已逐漸恢複意識,並能處理一些簡單政務。這一消息,如同給動蕩的金國朝堂投入了一塊定石,也讓原本占據上風的宗乾一派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兀術未死,金國內亂恐難短時間內平息,但激烈程度可能會有所下降。”吳用分析道,“宗乾等人必然不甘心,雙方爭鬥將轉入更複雜的暗鬥和勢力爭奪。這對於我們,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機遇在於,他們無暇南顧。”朱武接口道,“挑戰在於,一旦任何一方為了爭取軍方支持,或者為了轉移內部矛盾,都可能重新將矛頭指向外部,尤其是我們這些‘心腹之患’。”
“所以,我們必須抓緊這段時間,更快地壯大自己!”盧俊義決然道,“要在金虜緩過氣來之前,變得足夠強大,讓他們不敢輕易來犯!”
抉擇時刻,目光向北。
這一日,聚義廳內,一份來自北方的特殊情報,引發了激烈的討論。
情報來自燕雲地區的一個漢人秘密結社“複土盟”,他們曆經艱險,派人送來一封密信。信中除了表達對忠義軍的敬仰和聯合抗金的意願外,還帶來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由於金國內亂,原本駐守燕京一帶、屬於兀術嫡係的一部分軍隊被調回中樞參與權力博弈,導致燕雲地區防禦出現空虛。尤其是扼守居庸關、古北口等長城要隘的兵力有所減弱。
“燕雲十六州!”張榮看著地圖,眼睛發亮,“那可是咱漢家舊地!太祖太宗皇帝念念不忘之地!若是能趁此機會,哪怕隻是拿下幾處關隘,也是震動天下的大事!”
王世雄、劉寶等將領也群情激昂,若能兵鋒指向燕雲,其意義遠超在河北與金軍爭奪一城一地。
但吳用和朱武卻顯得更為謹慎。
“燕雲之地,關係重大,金人即便內亂,也絕不會輕易放棄。”吳用沉聲道,“且我軍主力若北上,遠離根基,後勤補給線漫長,極易被金軍切斷。若完顏彀英趁機襲我後方,或太原銀術可出兵攔截,我軍將陷入進退維穀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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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所慮極是。”朱武補充道,“況且,我軍雖有所壯大,但欲圖燕雲,實力仍顯不足。當務之急,仍是穩固河北,連絡河東,積蓄力量。”
是繼續穩妥地經營河北,還是冒險北上,將抗金的烽火燒向更具象征意義的燕雲之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我與盧俊義身上。這是一個關乎忠義軍未來命運的重大戰略抉擇。
我凝視著地圖上那標誌著長城和燕雲十六州的區域,心潮澎湃。那裡是漢家數百年的痛,是多少英雄誌士夢寐以求光複的故土。機會就在眼前,雖然風險巨大……
盧俊義也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擊,顯然內心也在激烈鬥爭。
最終,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我,又掃過眾人,緩緩開口:“燕雲……乃我漢家脊梁,若能觸碰,自是千秋功業。然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根基未穩,貿然北上,非智者所為。”
他頓了頓,聲音沉穩而有力:“我意,暫不北上燕雲。但可派遣一支精銳小隊,攜‘複土盟’義士,潛入燕雲,聯絡當地抗金力量,勘察地形敵情,散布我忠義軍聲威,為日後之舉,埋下種子!主力仍以鞏固河北,向西連接河東為首要!”
埋下種子,以待將來!
這個決定,穩妥而富有遠見。廳內眾人,雖有些許遺憾,但更多是理解和讚同。
“便依盧員外之言!”我重重頷首。
宏大的目標令人向往,但腳踏實地,方能行穩致遠。燕雲之地,我們終有一日會去,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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