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六年三月中旬,吳軍南北分兵,連克十餘城,西南半壁除四川外淪陷,雲夢澤門戶嶽州失守,湖南首府長沙失落,廣西全境收服,廣東仍餘東部死守。
「正元帝」召集群臣議定,以遼西軍八萬、天疆陝錫戍衛軍十萬南下,增援武昌,西北熊奴適時作亂,東南「臨安公」李航見機糾結江浙、閩福、江西三省意圖自治。
無奈之下,「正元帝」發天下討賊詔書,以各地王公貴族、戍衛將軍等自行平叛之事,「兵部尚書令」崔衍自儘,「兵部左侍郎」徐謙學自儘,遼東邊境勾勾麗反叛。「鎮國公」朱璧永入朝,拜「天下兵馬大元帥」,統永安京畿防衛兵十二萬,又招北方兵員二十餘萬,四處剿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承昊天之眷,膺列祖之托,禦宇五載,辛勞勤政,夙夜孜孜,惟懼德薄。然梟獍吳逆,僭號荊楚,荼毒西南;貳臣李航,陰懷叵測,禍亂東南。嶽州血浸雲夢,長沙烽照衡嶽,兩粵之地,幾非王土。更兼熊奴伺釁於西陲,勾夷作亂於東藩,社稷危若累卵,蒼生倒懸水火。
今詔諭九州忠勇:凡我黃氏大寧臣工,無論王公列侯、戍邊總鎮、州府牧守,皆可自募義兵,清剿逆匪。擒吳逆獻闕者,封一字王,賜丹書鐵券,享世代不更之福;能斬首級者,授國公位,蔭三世九卿。三軍將士當效白起之鋒,九邊黎庶宜展韓信之謀,凡有擒賊建功者,裂土分茅,朕不吝舉國之賞!
特加鎮國公朱璧永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總攝征討事。遼西鐵騎八萬,已出榆關;陝錫銳卒十萬,正下武關。另詔北地健兒二十萬,星馳赴難。各道糧秣器械,悉聽元帥調遣,敢有延誤軍機者,依太祖舊製,身死族滅!
嗟爾臨安李氏,從先帝而得龍眷顧,竟效安史之逆行。江浙膏腴之地,豈容豺虎盤踞?閩贛忠義之民,焉附桀犬吠堯?今著浙海水師即刻鎖鑰錢塘,片帆不得入海;再著徽州團練晝夜扼守仙霞,粒米不許過嶺!
更諭遼東戍卒:勾夷跳梁,不過疥癬之疾。待蕩平吳楚,朕當親率玄甲,犁庭掃穴,使鴨綠江畔,永絕豕突狼奔!
昔光武有雲:‘天下疲耗,思樂息肩。’今賜爾等專製之宜,三品以下先斬後奏。各州縣開義倉、罷榷稅、赦脅從,凡歸順王師者,前罪儘宥。若冥頑助逆,則九族同誅,祖墳掘焚,使魑魅永絕香火!
欽此。
正元六年三月甲戌禦筆親封”
前幾日,臨安,公府,夜雨驚雷。
“好!好!好!”
燭火在青銅鶴燈裡忽明忽暗,「臨安公」李航攥著半塊殘破的玉玨——那是十年前開國太祖皇帝親賜的“忠勤體國”佩——掌心被鋒利的斷口割出血痕,可他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任他近些年不滿朝堂,暗中也有些謀劃,可此刻眼望著大寧江山四分五裂,隻覺得有些頭腦發麻。
堂下躺著十二具裹草席的屍體,正是三年來潛伏公府的特設司暗樁。雨水順著青石縫漫進花廳,混著血水在地麵繪出扭曲的紋路。
“老爺,該換藥了。”「長史」謝明思捧來紅漆木盒,盒中青玉瓶裝著青草藥,乃是從東海仙山尋來。李航左臂纏著的紗布滲出黑血,是半月前被特設司殺手刺中的毒刃所傷。
草藥敷在皮膚上散出一片霧氣,這傷痛連他也一時禁不住,憤恨地將玉玨擲向廊下銅缸,驚得缸中錦鯉撞碎月影:“好個忠勤體國!忠的先帝已經不知何處去了,新帝在府中埋釘子時,可曾念過舊恩情!”
不多時,前廳稟報有使者叩門。
來人身著江浙鹽運使司官服,袖口卻繡著吳軍特有的鳳凰暗紋。引至內堂,他解開衣襟露出胸膛,內裡一封密信掉落出來,將之在燭火上烘烤,顯出諸葛明華親筆:
“聞君藏越王劍於府庫,可願借鋒鏑一用?”
「江浙水師都督」歐荃在旁聞聽,突然拔劍架住來使脖頸:“吳逆要拿我們當擋箭牌!”劍鋒卻在觸及對方喉結時頓住——那使者竟從耳後撕下張人皮麵具,露出兵部失蹤半年的「武庫郎中」陳平的臉。
“陳大人彆來無恙?”李航指尖叩著《東南河防圖》,“去年你奉旨查抄閩浙總督府時,可沒說過還會易容術。”
“下官現為吳王麾下「參軍」,本名司馬叩。”使者不慌不忙用手拿開脖頸上的利劍,掀開冠巾,現出個浸血的黃綾包袱,“這是羅徵第七義子的血跡,他昨夜在徽州截獲了公爺給楊衛康的密信。”包袱展開時,赫然有半封未焚儘的信箋,正是李航親筆所書“江左子弟,枕戈待旦”八字。
公府地窖酒香混著血腥,二十名心腹臣僚將領甲胄未卸。臨安公「長史」謝明思展開五尺長的《三省堪合圖》,臨嘉湖平原被朱砂圈成赤色:“諸葛明華信中,許我們擁兵二十萬,建都臨安,轄江浙、閩福、江西等省——”
“他要我們當看門狗!”「江浙水師參將」周猛一拳砸碎身旁酒壇,“等吳軍拿下武昌,順勢侵占淮河,自上而下自北而南,第一個剿的就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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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航未吭聲,而是取過一支細長的毛筆,在堪合圖上畫出條蜿蜒血線:“從錢塘江到鄱陽湖,所有漕運碼頭駐防軍,皆已滲透進我們的人。”一滴墨恰好滴在太湖位置,暈開成猙獰的獸首,“三日前,常州府庫八十萬石軍糧已轉至洞庭水寨,賬本上記的是‘前線軍耗’。”
“可公爺真要反?”「東南鹽政巡檢使」何文鏡居然也在這眾人之列,他聲音發顫,“這大寧江山,公爺起碼打下來三分…”
地窖銅漏聲突然滯住。
李航抓起案頭供奉的越王劍,劍穗上墜著的流蘇濺滿燭淚:“「正元帝」逼死我女兒時,可曾想過我的感受?那可是先帝當著百官麵許配給他的淑妃啊!小穎兒被沉塘那晚,羅徵的番子就在臨安公府外磨刀!”
劍鋒掃落燈罩,火光驟亮處,眾人看見他脖頸處猙獰的鞭痕——那是四年前諫言裁撤特設司時當著文武百官麵受的鞭刑。
眾人沉默,不多時,李航微微道了句:“眾卿以為,我不反,焉有活路?更何況,朝廷豈能不知道我等謀劃?”
“公爺”,何文鏡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隨後緩緩說道,“既然公爺心意已決,那臣等也不遮掩了,東南糧草錢稅彙聚鎮江城時,我等聯絡「江淮布政使」袁凱大人均有所截攔,此刻後備充足,公爺大可無憂!”
李航欣賞的眼光直盯著這個心腹,皇帝貶謫他的黨羽時,陰差陽錯卻將何文鏡升到了「東南鹽政巡檢使」的位子,未曾想到其實他也是公府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