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軍主帥李逸正禦馬於軍陣前,胯下棗紅色的駿馬喘著粗氣,極其躁動難耐。
“將士們!衛所之亂儘皆平複,這下可以放寬心北上了!本帥在此,與你們共進退。
凡攻城略地先登斬將者,官升五品,賞千金!
凡陷陣衝鋒勇猛奪旗者,官升四品,賞千金!
凡殺敵納降戰功赫赫者,一一核實一一封賞!”
“東唐王萬歲!大帥萬歲!”
……
寒風裹著錢塘江的水汽,抽打在嘉興斑駁的城牆上。
城頭“鄒”字帥旗獵獵作響,旗下,大寧橫山將軍鄒道平按劍而立。
甲胄下的棉袍早已被連綿陰雨浸透,寒意刺骨,卻冷不過他此刻的眼神。
他望著城外,目光穿透蒙蒙雨幕。
城外碩大的平原上,此時已是旌旗蔽野、營壘如林的東唐大軍。
六萬虎狼之師,人喧馬嘶彙成沉悶的濤聲,壓迫著這座江南雄府。
中軍大纛之下,東唐主帥、中軍將軍李逸金甲耀眼,嘴角噙著一絲誌在必得的冷笑。
他目光掃過城頭,最終落在陣前躍馬橫槍的年輕驍將身上——天策將軍周俊,正是此戰先鋒,銳氣如新發於硎。
“擂鼓!”李逸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
“咚!咚!咚!咚!”
沉悶而巨大的戰鼓聲驟然炸響,如同蠻荒巨獸的心跳,震得腳下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東唐軍陣前,數百麵牛皮大鼓同時擂動,聲浪排山倒海,直衝雲霄,瞬間壓過了風雨之聲,也狠狠撞在每一個守城士卒的心頭。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隨之長鳴,撕裂空氣。數萬條喉嚨裡迸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戰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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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殺!”
聲浪如同實質的巨錘,重重轟在城牆上,震得垛口的碎石簌簌落下。
戰陣動了!
東唐前鋒步卒,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水,推著笨重而猙獰的攻城器械,在泥濘中咆哮著撲向城牆。
衝車、雲梯、巢車、盾車……如同移動的鋼鐵叢林,反射著天光,帶著死亡的氣息滾滾而來。
箭矢開始如飛蝗般騰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片死亡的陰雲。
鄒道平怒目而對,猛地拔出佩劍,劍鋒直指城下:
“弓弩手!三輪齊射!壓住賊兵鋒頭!滾木礌石——備!”
他的吼聲被淹沒在震天的鼓角喊殺聲中,但身旁的令旗官手中紅旗疾速揮動。
城頭垛口後,強弓勁弩瞬間繃緊,弓弦絞動之聲彙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嗡鳴。
“放!”
“嗡——!”
弓弦齊震,數千支利箭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嘯音,彙成一片黑壓壓的死亡之雲,狠狠撲向衝鋒的東唐前陣。
箭雨落下,沉悶的噗嗤聲、淒厲的慘嚎聲頓時在衝鋒的洪流中炸開,前排的盾牌被洞穿,無甲的士兵如同割麥般倒下,血花在泥濘中迅速暈染開一片片刺目的紅。
然而,這死亡的洗禮僅僅讓洪流微微一滯,更多的士兵踏著同伴的屍體和血泊,在軍官的嘶吼督戰下,更加瘋狂地向前湧來。
“放滾木!砸!”
粗大的擂木被守城壯勇合力推下城頭,裹挾著千斤之力,翻滾著砸落。
下方扛著雲梯的東唐兵卒躲閃不及,瞬間被碾成肉泥,雲梯也發出刺耳的斷裂聲。
巨大的石塊緊隨其後,呼嘯墜落,每一次砸中地麵或人群,都爆開一團血霧和碎骨。
“金汁!火油!伺候!”
鄒道平的聲音冰冷如鐵。
城牆上,一口口架在猛烈炭火上的大鐵鍋內,惡臭刺鼻、翻滾著氣泡的粘稠混合物被大瓢舀起,順著垛口傾瀉而下。
那是混合了糞便、毒藥和滾油的“金汁”。
滾燙的“金汁”兜頭澆下,攻城梯上的東唐士兵頓時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皮肉瞬間焦爛起泡,冒起青煙,劇痛讓他們失足墜落,也將梯子染成一片滑膩惡心的黃褐色。
火油潑下,隨即被點燃的火箭引燃,城下瞬間騰起數道火牆,吞噬著攀附在雲梯和衝車上的士兵,焦糊的肉味彌漫開來,混著血腥與惡臭,令人作嘔。
城下,先鋒周俊勒馬於箭雨之外,年輕的臉上毫無懼色,隻有被激怒的狂躁。
他眼睜睜看著麾下最悍勇的銳士在滾油烈火中化為焦炭,在滾木礌石下粉身碎骨,在箭雨中哀嚎倒地。
每一次衝鋒的浪頭拍打在城牆上,都撞得粉碎,隻留下更多的屍體堆積在護城河邊,漸漸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屍坡。
雨水衝刷著血水,彙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流入渾濁的護城河,將河水染成暗紅。
“廢物!都是廢物!”周俊猛地一鞭抽在身旁親兵背上,留下血痕,厲聲咆哮,
“督戰隊上前!後退一步者,斬!給我壓上去!壓上去!先登者,賞千金,封妻蔭子!”
督戰隊的鬼頭刀寒光閃閃,砍翻了幾名因恐懼而後退的潰兵。
血腥的彈壓暫時遏製了頹勢,更多雙眼赤紅的東唐士兵踩著滑膩的屍堆,嚎叫著再次撲向城牆。
一架架新的雲梯重新搭上城頭,鉤索如毒蛇般拋上垛口。
城頭的壓力陡增!東唐兵卒頂著盾牌,順著雲梯和鉤索瘋狂向上攀爬。
守軍弓弩手已退後,長槍手、刀盾手頂到了最前沿。
垛口處,狹窄的空間成了血肉磨坊。
長槍如林刺出,將攀爬者捅穿挑落;滾燙的灰瓶、石灰包砸下,迷眼燒灼;刀光閃爍,每一次劈砍都帶起飛濺的血肉。
不斷有東唐兵卒悍不畏死地躍上城頭,隨即陷入守軍瘋狂的圍殺,刀槍齊下,瞬間被剁成肉泥,但臨死前的反撲也往往能拖著一兩名守軍同墜城牆。
鄒道平早已親臨第一線,他須發皆張,手中一柄厚背砍山刀舞動如風,勢大力沉,每一次揮出,必有一名登城之敵被劈開甲胄,血肉橫飛。
此時身上的玄色鐵甲早已遍布刀痕箭孔,肩頭一處箭創正汩汩流血,染紅了內襯的棉袍,他卻渾然不覺,嘶啞的吼聲如同受傷的雄獅:
“頂住!殺儘賊寇!身後便是桑梓父老!”
“殺!”守軍士卒被老將軍的勇烈感染,爆發出最後的血勇,死死堵在每一個垛口,每一處被鉤索搭住的城牆邊緣。
刀槍撞擊聲、骨骼碎裂聲、垂死慘嚎聲、憤怒的咆哮聲……在嘉興城頭交織成一片地獄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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