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的距離在不斷拉近。
“砰!哢嚓!”
終於,第一艘東唐跳幫船狠狠地撞在了一艘寧軍巡江艦的側舷,鐵鉤飛爪立刻拋了上去,亡命徒般的東唐水卒嚎叫著揮舞刀斧,沿著纜繩攀爬而上。
寧軍士兵則用長槍向下猛刺,用刀砍斷繩索,用石塊砸落。
刹那間,兩船相接處變成了血腥的絞肉場,刀光劍影,鮮血飛濺,不斷有人慘叫著跌落江水。
更多的船隻撞擊在一起。整個揚中島東南水域,徹底陷入了混亂而殘酷的混戰。
火炮的轟鳴、船板的碎裂聲、兵刃的碰撞聲、垂死的哀嚎聲、雙方將士的喊殺聲震耳欲聾。
燃燒的船隻冒出滾滾濃煙,與尚未散儘的江霧混合在一起,使得戰場更加昏暗混亂。
江麵上漂浮著破碎的木板、散落的兵器、以及越來越多身著兩軍服飾的屍體,江水被染成了淡淡的褐色。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午後,又鏖戰至黃昏。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寧軍一艘滿載樓船被數艘東唐火船圍攻,燃起大火,最終引燃庫倉彈藥轟然沉沒,船上士卒無一幸免。
東唐的損失更為慘重,超過三十艘大小艦船被擊沉或焚毀,先鋒「衝陣校尉」也在接觸戰鬥中陣亡。
第一天的激戰,以兩敗俱傷告終。
歐荃的猛攻未能擊垮韋揚波的防線。
夜幕降臨,江麵上暫時恢複了詭異的平靜,隻有零星燃燒的船隻殘骸發出劈啪的聲響,和傷員痛苦的呻吟隨風飄蕩。
雙方都在搶修船隻,搬運傷員,補充彈藥,準備著下一輪的戰鬥。
第二天,歐荃改變了戰術。
他不再試圖全麵突破,而是集中了幾乎所有殘存的火力,猛攻寧軍戰陣的左翼。
同時,一支由快艇組成的偏師被悄然派出,借著夜色和蘆葦蕩的掩護,試圖遠遠繞到揚中島的西側,偷襲寧軍水寨的後方。
然而,韋揚波身經百戰,早已料到歐荃可能會有迂回之舉。
他頂住左翼的巨大壓力,親自坐鎮旗艦“鎮海”號,率領一支精銳分隊,直插東唐進攻艦隊的腰部,試圖將其斬斷。
戰鬥再次陷入白熱化。
數位寧軍艦船管帶,幾乎不要命的勇猛作戰,猛衝猛打的形式無人可當,但旗下艦艇也遭遇了東唐軍猛烈的炮火,最後一刻仍有兩艘炮艇連續撞沉東唐鬥艦,直至全艦官兵壯烈殉國。
與此同時,那支試圖迂回的東唐偏師,也在島西複雜的淺灘蘆葦水域遭到了寧軍弩箭團的伏擊。
強弓硬弩從蘆葦叢中密集射出,東唐小艇在狹窄水道中難以機動,成了活靶子,死傷慘重,隻得倉皇撤退。
第二天的突擊戰,東唐再次無功而返,反而又添了新傷。
到了第三天,歐荃的眼睛已經徹底紅了。傷亡過半,卻寸功未立,他無法想象回去如何麵對李逸的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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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更著急的卻是「水師副將」鄭岩,狂躁之下,他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不顧一切,搶灘登陸!
殘存的東唐艦船,在鄭岩的強令下,不再與寧軍戰艦糾纏,而是像一群失控的蠻牛,直直地衝向揚中島的灘頭。
他們企圖用士兵的性命堆出一條路,從陸地上摧毀那些給他們造成巨大麻煩的寧軍炮兵陣地。
“開炮!瞄準他們的登陸船!放箭!滾木礌石準備!”
韋揚波的聲音已經嘶啞,但依舊鎮定,他早已在灘頭設置了多重防線。
東唐的船隻不顧傷亡地衝灘,船底摩擦沙石的刺耳聲響接連不斷。
船一擱淺,船上的東唐士兵就嚎叫著跳下船,涉著齊腰深的江水,向岸上發起衝鋒。
迎接他們的是居高臨下的毀滅性打擊。霹靂團的火炮降低了射角,發射出的霰彈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灘頭,成片的東唐士兵如同割麥子般倒下。
弩箭和石塊也像雨點般落下,鮮血瞬間染紅了岸邊的江水。東唐士兵的屍體在淺灘上堆積起來,後續者不得不踩著同伴的屍體艱難前行。
歐荃眼見鄭岩已無法阻攔,隻得親執刀盾,跳下旗艦,加入其中,企圖帶領親兵隊強行打開缺口。
一支弩箭帶著尖嘯飛來,“噗”地一聲深深紮進他的肩胛,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踉蹌幾步,險些撲倒在冰冷渾濁的江水裡。
親兵們拚死將他搶回,這一輪的衝勢再一次削減。
就在東唐軍進退維穀、傷亡急劇增加、士氣瀕臨崩潰的邊緣,北岸的瓜洲寧軍水寨終於做出了反應。
數十艘寧軍戰船駛出水寨,雖然不敢深入東唐主力所在的江心重圍,卻在戰場外圍遊弋,不斷發炮轟擊,進行牽製騷擾。
這一幕,成了壓垮東唐軍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久戰疲敝、傷亡慘重的東唐水卒們,見北岸援軍出現,更是膽氣儘失,再無戰意。
歐荃肩創劇痛,看著眼前如同地獄般的灘頭,和士氣徹底崩潰的部下,終於絕望地意識到,一切都完了。
他嘶啞著嗓子,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命令:
“撤……全軍撤退!!”
殘存的東唐艦船,如同喪家之犬,狼狽地脫離接觸,拖著濃煙與傷痕,歪歪斜斜地向下遊逃去。
江麵上,隻留下了無數破碎的船板、漂浮的屍首、以及揮之不去的硝煙和血腥味。
寧軍也同樣傷亡慘重,戰艦損壞嚴重,士兵疲憊不堪,實在無力追擊。
韋揚波拄著卷刃的戰刀,站在“鎮海”號傷痕累累的甲板上,望著退卻的敵軍,長長地、沉重地吐出了一口帶著血沫的濁氣。
三天三夜的血戰,憑借地利、火炮和決死的意誌,他們終於守住了這座孤島。
……
敗報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回了京口大營。
中軍大帳內,一時之間無人敢做聲。
李逸看著戰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握著軍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籠罩著整個大帳,所有將領和文官都深深低著頭,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督糧大使」梁佳宇瞧著眾人氣氛尷尬,剛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東唐軍主帥李逸就開了口——
“歐荃……這個廢物。”
李逸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刺入眾人的耳膜。
他沒有暴跳如雷,沒有立刻下令殺人,這種異樣的冷靜反而讓所有人更加恐懼。
又過了片刻,他緩緩將戰報放在案上,語氣淡漠地下令:
“傳令。歐荃革去「海龍將軍」職銜,留營戴罪效力。所有陣亡士卒,登記造冊,厚加撫恤。受傷者,全力救治。”
這道命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諸將驚疑不定地偷偷交換著眼色,不明白少帥為何如此“寬宏大量”。
李逸沒有解釋,他隻是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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