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延元若有深意的看了周民倚一眼,而後肅容道:“理當反對!丞相之權,過於集中,易生弊端。太祖遺訓,不可或忘。且「晉王」已位極人臣,再進一步,置陛下於何地?此非人臣之道!”
最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璧循身上。朱璧循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周士良,得到後者一個鼓勵的眼神後,才低聲道:
“晚輩……晚輩以為,兄長……「晉王」殿下為國操勞,殫精竭慮,若能名正言順,更利於政令暢通……我……讚同周大人之意。”
聲音雖小,但立場鮮明,說完這一通,他便又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來閉口不言了。
七人態度基本明確:楊漣、趙仕吉、方延元反對;周士良、雲燾、朱璧循讚同;周民倚棄權。
三對三!
局麵頓時僵持。周士良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他沒想到趙仕吉這個老滑頭最終還是偏向了反對,而周民倚的棄權更是打亂了他的計算。
複設丞相之事,竟在如今皇帝基本失權的情況下,殿閣內部就無法達成一致?這傳出去,對他和朱璧永的威望都是一個打擊。
楊漣心中則稍稍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提起——即使殿閣平票,此事最終還是會呈報給形同虛設的皇帝,而皇帝……恐怕連說“不”的勇氣都沒有。
這暫時的僵局,不過是延緩了結局的到來。
殿內的氣氛更加詭異,爭論似乎失去了意義,每個人都沉默下來,隻有檀香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一種無力感和更大的壓抑籠罩著眾人。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一名小廝急匆匆捧著一份密封的奏報跑入殿中,高聲唱喏:
“八百裡加急!「武璋殿大學士、安撫藏地特使」方岩心方大人自藏地飛鷹傳書!”
方岩心!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千層浪!
正元七年即被派往藏地處理紛爭的方岩心,乃是朝中罕見的功勳卓著的老臣,爵封景逸侯,加大學士銜,全權處理藏地事務,多年來音訊不算頻繁,但每次奏報都關乎西南邊陲穩定。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消息!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份奏報上——周士良示意宦官當眾宣讀。
奏報的內容,讓在座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精彩:
經過數年經營和征戰,已基本粉碎了天竺國對藏地的覬覦野心。更令人震驚的是,他與遷徙至天竺北部、建立了“燕王國”的大寧開國功臣——「燕王」劉昕宇取得了聯係!
雙方就藏地安全達成一致,劉昕宇慨然應允,派遣五萬精銳兵馬,繞道險峻路線,已抵達藏地邊緣,不僅對天竺形成了南北夾擊之勢,更重要的是——這五萬兵馬,隨時可以應朝廷征召,策應中原!
“「燕王」劉昕宇感念故國,願遣兵勤王,聽候陛下與朝廷差遣!”
奏報的最後一句,如同驚雷,在文華殿內炸響。
楊漣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胸膛劇烈起伏,他死死攥住拳頭,才沒有失態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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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大寧!
竟然在如此絕境中,於萬裡之外生出這樣一支強大的外援!
「燕王」劉昕宇,乃是太祖敕封的「開國蘄國公」,開國之初即奉太祖之命遠征天竺,竟仍心係故國!
這五萬兵馬,或許無法正麵抗衡朱璧永的彰武軍,但其象征意義和政治影響無法估量。
皇帝和保皇黨,得到這個消息,似乎真的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
周士良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他精心營造的逼宮氛圍,被這封突如其來的捷報和勤王消息徹底打亂。
方岩心是不折不扣的皇帝一係,他的成功和「燕王」劉昕宇所派兵馬的介入,極大地增強了保皇派的話語權。
此刻若再強行推動複設丞相,必然會引起強烈反彈,甚至可能促使那些觀望勢力倒向皇室——他飛快地權衡著,知道今天這事,隻能暫且擱置了。
趙仕吉和雲燾則是麵麵相覷,眼神複雜。周民倚也收起了那副懶洋洋的表情,若有所思。
方延元更是精神一振,腰杆挺得筆直。朱璧循則有些茫然,不太明白這遠在天邊的消息為何讓氣氛突變。
“方老大人勞苦功高,「燕王」忠義可嘉!此乃社稷之福!”楊漣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帶著揚眉吐氣的激動,“當務之急,應是儘快商議如何接應、犒勞「燕王」兵馬,並以此為契機,穩定西南,震懾不臣!”
“複設丞相之事,關係國本,既然殿閣內尚且意見不一,且方有邊關捷報,老夫提議,暫緩議決,先將方老大人的奏報和「燕王」勤王之事,稟明陛下,再行定奪!”
周士良臉色陰沉,但形勢比人強,他隻得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楊大人所言甚是。方岩心大人立此奇功,「燕王」殿下心懷故國,確是可喜可賀。複設丞相之事……容後再議吧。”
一場精心策劃的逼宮大戲,就這樣被一封來自世界屋脊的飛鷹傳書意外打斷。文華殿內的權力天平,發生了微妙的、卻足以影響全局的傾斜。
複設丞相的議題被無限期擱置,而“燕王勤王”這四個字,像一顆火種,投向了中原這片布滿乾柴的土地。
楊漣走出文華殿時,午後的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但他卻感到一種久違的暖意。
他知道,鬥爭遠未結束,朱璧永絕不會善罷甘休,但至少,他們贏得了一絲喘息之機,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希望,來自遙遠的藏地,來自那個幾乎被遺忘的燕國。
接下來的棋,該怎麼下?他必須立刻去找李裕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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