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其他人反應,「文成閣大學士、刑部尚書令」周士良已霍然起身,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卻又強行壓抑成沉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陛下!此事事關宮闈清譽,更是牽涉兩位妃主,豈可因搜出些許物件便妄下論斷?”
“「賢妃」鄭氏、「瑩嬪」張氏,入宮以來,一向溫婉賢淑,恪守宮規,侍奉陛下更是儘心竭力。僅憑逆徒房中搜出的胭脂盒,且時隔數年,如何能斷定便是兩位妃主所賜?”
“即便真是其所賜,又怎能證明她們知曉盒中藏有砒霜?或許是遭人構陷,亦或是被逆徒偷盜利用,也未可知啊!陛下,宮闈之事,首重穩妥,切不可因舊案再生波瀾,有損天家顏麵,寒了後宮眾人的心啊!”
周士良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直接將矛頭指向了證據的薄弱與不可靠,更是抬出了“天家顏麵”和“後宮之心”這兩麵大旗。
他心中雪亮,鄭賢妃和張瑩嬪正是朱璧永安插在皇帝身邊,用以監視內廷動向、吹動枕邊風的關鍵棋子,若在此刻折損,無異於自斷臂膀,且會嚴重打擊他在後宮的布局。
「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少傅、都察院正卿」楊漣眉頭緊鎖,他素來耿直,對幾年前那場宮變亦是深惡痛絕,卻隱隱覺得今日重提恐怕還有什麼秘密潛藏其中。
他沉吟片刻,沉聲道:“陛下,周大人所言,不無道理。定罪需有鐵證,尤其是涉及妃主,更需慎之又慎。然,麟德殿之變,駭人聽聞,幾乎危及社稷根本。若真有漏網之魚潛藏宮闈,其心叵測,其行可誅!”
“臣以為,當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會同內務府詳查,務必水落石出。既不可冤枉無辜,亦不可縱容奸邪!”
他秉持的是法理,要求的是公正徹查,看似在幫襯周士良,但這恰恰是周士良最不願看到的。
「文淵閣協辦大學士、禮部尚書令」趙仕吉見狀,連忙打圓場,他捋著胡須,慢悠悠地說:“陛下,楊大人、周大人所言,皆是為國考量。老臣以為,此事……此事關乎人情法理,著實兩難。”
“兩位妃主畢竟侍奉陛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貿然處置,恐令後宮不安,朝野非議。然,宮變之事,亦不可不察。或可…或可小懲大誡,申飭一番,令其閉門思過,以示警戒?待日後尋得更多實證,再行定奪不遲。”
他這番和稀泥的言論,看似公允,實則偏向於保全,不過此話一出基本沒人認可,大事不是兒戲,性命之憂的事情哪有什麼小懲大誡的道理,那必然是要流血的,興許血流成河。
「文定閣協辦大學士、兵部尚書令」雲燾眼神閃爍,卻偏偏接口道:“趙大人此言老成謀國。陛下,如今外界烽煙四起,朝廷正當用人之際,宮內更應以穩定為上。”
“若因陳年舊事,掀起大獄,不僅耗費精力,更易動搖人心。況且,兩位妃主身後,亦牽連著朝中一些臣工……是否當以大局為重,暫且擱置,待時局平穩再議?”
他更直接地點出了“大局”和“牽連”,暗示若動妃子,可能會引起相關官員的反彈,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似乎就是在點明此事和臣工有所牽連。
這時,一位年紀較大的宗室官員,顫巍巍地出列,他是負責宗室相關的「宗正寺卿」黃播,算起輩分乃是皇帝的叔祖。
黃播咳嗽了兩聲,說道:“陛下,老臣鬥膽。按古禮,前朝曾有舊例,凡涉及謀逆大案,宮眷若有嫌疑難以厘清者,為絕後患,保全皇家體麵……可…可令其自儘殉節,或送入冷宮,永不複出。此雖嚴苛,然可杜絕流言,安定內外。”
這“殉葬”之言一出,殿內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周士良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哪曾料得到這數年不曾露麵的老臣,今日卻說出了個威風話。
「禮部右侍郎」韓子誠是前任右侍郎韓子昂的胞弟,此刻他也趁機進言:“陛下,黃老大人所言,乃古禮規製。然我朝以仁孝治天下,陛下更是寬厚仁德。殉節之說,或可商榷。”
“臣以為,不若仿前朝‘靜妃’例,將兩位妃主遷居西內彆宮,削去封號,供給減等,既全了陛下仁德之名,亦算小懲大誡,平息物議。”
這算是給出了一個相對折中,但依然對朱黨不利的方案。經這麼一番議論,饒是再愚鈍的,也知道今夜到底是要做什麼了,勢必要站個隊伍才能結束。
「文華殿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令」朱璧循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在周士良嚴厲的眼神示意下,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黃晟斜靠在龍椅上,指尖依舊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將眾人的神色儘收眼底。他蠟黃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嘲諷。
他何嘗不知周士良等人極力維護的用意?他今夜重提舊事,本就不是真的要立刻置那兩個女人於死地——他手中確實沒有鐵證,朱璧永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他要的,就是這場爭論,就是要看看朱黨的反應,就是要敲打一下那些以為他已經徹底淪為傀儡的人!同時,也是借此試探,能否在朱黨的鐵板上,撬開一絲縫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殿內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隻有燈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檀香與墨香混合的氣息,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股壓抑的硝煙味。
良久,黃晟才幽幽一歎,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疲憊與無奈:“眾卿家所言,皆有道理。朕……並非刻薄寡恩之主。鄭氏、張氏,伺候朕多年,朕亦不忍深究。”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周士良:“然,宮變之事,關乎國本,亦不可不察。周熙——”
“臣在。”「特設司指揮使」周熙躬身應道。
“著你特設司協同內務府、宗正寺,對鄭氏、張氏宮中一應人等,再進行一番細密查問。記住,是查問,非審訊,不可動用私刑,不可驚擾過甚。”
黃晟吩咐道,這話聽起來像是讓步,卻給了周熙繼續調查的權力。
“至於她二人……”黃晟頓了頓,看著周士良微微繃緊的臉,緩緩說道,“即日起,遷居長春宮後殿,無朕旨意,不得擅出。一應用度,按嬪位供給。封號……暫且保留,以觀後效。”
長春宮後殿,雖非冷宮,但也已是偏僻之所,形同軟禁。保留封號,是給朱黨留了麵子;遷居禁足,則是皇帝展示了他的權威和對此事的態度。
周士良心中暗恨,知道這已是皇帝在目前形勢下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懲戒”,也是對他們朱黨的一次警告。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躬身道:“陛下聖明!如此處置,既彰顯天家仁德,亦維護了宮規法度,臣等遵旨。”
其他官員見狀,也紛紛躬身附和:
“陛下聖明!”
黃晟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倦色:“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一眾官員心思各異地退出了居然殿。周士良走在最後,與「提督特設大臣兼內務總管大臣」黃邯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麵色陰沉地融入殿外的夜色之中。
居然殿內,燈火依舊通明,卻隻剩下黃晟與兩位貴妃,以及侍立一旁的何香。
黃晟靠在龍椅上,閉上眼睛,無人能看清他此刻眼中真正的情緒。
這場夜議,看似以皇帝的“寬仁”和妥協告終,但那被重新掀開的宮變舊案,以及那被軟禁的妃子,都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發的漣漪,必將悄然擴散,影響著永安城內本就脆弱的權力平衡。
喜歡神州明夷錄請大家收藏:()神州明夷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