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居然殿。
暮色沉沉，燈火闌珊。
「正元帝」黃晟左右兩側均簇擁著美貌女子，居於左的是「麗貴妃」鮑氏，右側的則是「德貴妃」佟氏。
佟氏與他年紀相仿，從未生育過，風姿仍如二八少女，恬淡雍容。
一盞雕龍描金銀絲三山五嶽鎮江海屏風將三人與殿內隨侍的奴婢隔絕開來，「總管大太監」何香麵帶恭敬地肅立在屏風之前。
“何公公，高全忠可有去向了？”
黃晟吮著鮑氏的酥柔之處，另一隻手還不忘捧著佟氏的木瓜。麵色不知是本來就慘白，還是被鮑氏白皙的皮膚映照得顯白。
何香猛地一激靈，將侍立的下人們屏退，隨後才彎著腰，麵對著屏風後皇帝的方向回應
“回爺的話，高公公養子高進忠昨日收拾家當，今日應該已經離京了。”
黃晟卻並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臉上閃過一絲不爽的神色，但馬上被壓抑下去。
“朕問的不是高進忠。”
語氣平淡，完全沒有任何感情。
何香連忙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來，腦中迅速思索，隨後終於吐出言語
“萬歲爺，高公公經了王逆、孫逆那次鬨騰，幾乎是瘋死過去，如今空剩個虛殼。”
“莫說是事務處置了，連自理都成問題，這幾月來，他全賴養子照料。”
“奴才聽說，他那親家，兵部孔大人，已經從淮海暗暗傳信回來，表示要解除兒女婚約。”
“其餘的事，奴才就不太清楚了。”
“真瘋還是假瘋？”黃晟顯然不相信以高進忠常年在司禮監浮沉的本事，幾個作亂的太監能把他嚇個半死。
何香聞言，磕起頭來，直使得地板鏗鏘作響“奴才實在不知道，奴才這就派小廝去查探。”
“好了！”黃晟也不是非要為難何香，畢竟宮裡能使喚的老人已經實在不多了。
“一個勁的磕頭能有什麼用，也不必去探看了。”他的語氣轉為平淡，身子也正了過來，“你行行好，幫幫他，也算是結了善緣。”
何香這才抬起頭來，額頭上已是一片鮮紅，猶在恐慌之中，聽了赦命如蒙大喜，就要謝恩退出殿外，卻聽著皇帝繼續說道——
“將幾位殿閣的大人請過來，另外，禮部有司和宗室負責的官員，也一並叫過來，朕有事情問詢一二。”
“是！聽爺的話！咱家這就去！”
……
戌時二刻，居然殿。
燈火通明，將每一處角落都照得無比亮堂。
那殿中的屏風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十餘個案幾陳在兩側。
案上事先放了些典籍、文書、載記等，顯然隨後要議的事與此相關。
幾卷很明顯的起居注覆在最上層，室內檀香和墨香交織，醞釀出一股子肅穆的氣息。
黃晟知道自己在朝中失勢，但這並不影響他目前行使皇帝的權威。
數月以來，朱璧永黨羽隻是在官位上攻城略地，但對他的權力沒有絲毫碰觸，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安然的感覺。
此刻斜著身子坐在龍椅上，兩旁的貴妃卻依然沒有離開。
他指尖輕敲著扶手，麵色被燈火映得有了些蠟黃之色。
約莫一刻鐘的等待過後，所有應到的官員都已抵達相應的位置，殿閣各位要員和禮部兩個侍郎均是垂手侍立。
何香和最後到來的「提督特設大臣兼內務總管大臣」黃邯確認了一個眼神，隨即悄無聲息地掩上殿門，又繞過眾人回到皇帝身邊，燈火在他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今夜召集眾位卿家前來，是要議一件舊事，或者說，一樁舊案。”
黃晟幽幽開口，聲如黃泉流水。
“朕本不願再提，但近幾日思來想去，還是議一議為好。幾年前，朕險些在麟德殿失了性命，當時由劉德、曹化淳等處置後續。”
“除了朕的弟弟被冤枉，其餘受刑受死的都是應責應死，可朕總覺得，有漏網之魚。”
殿內氣息瞬間一凝，周士良眉毛猛的一挑，其餘官員則互相交換眼色滿是問詢之意。
那場十幾名宮女聯合起來差點絞殺了皇帝的宮闈變亂，影響不可謂不深遠，永安城內的喧囂都持續了數月之久。
在那之後，皇帝開始避居溫泉宮，朝政愈發料理的少了，內侍也愈發專權狂妄。
正當眾人還在細細思量之時，「特設司指揮使」周熙卻從側殿廊柱之後突兀的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卷文書
“經查，「賢妃」鄭氏、「瑩嬪」張氏，雖未直接參與當日變亂，卻曾在逆徒房中，搜出兩人賜予的胭脂盒。”
周熙邊念邊走，到了大殿中央，向黃晟一拜，隨即接著說道
“盒內暗藏砒霜。”
黃晟那幽冷如黃泉水的聲音還在殿中回蕩，周熙那句“盒內暗藏砒霜”如同驚雷，炸得在場諸人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