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年,八月初九。
福州府城冶山貢院,三年一度的鄉試如期舉行。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人皆有所不忍,仁也;非知之艱,行之惟艱?。”
貢院號舍內,程光陽深吸一口氣,望著剛剛下發的考卷。
一麵鋪紙硯墨,一麵思索如何下筆。
作為後世穿越者,因為大學專業是漢語文學,程光陽本身也算有一定古文功底,但對科舉考試卻談不上熟悉。
幸好這副身體原主人留下的記憶還在。
穿越這兩年,憑借原主人打下的基礎,程光陽夜以繼日地背誦《四書集注》、《性理大全》,研讀名家時文。
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八股製藝的水平得到了極大提升。
不但屢次獲得泉州府學教授謝薦的誇讚,甚至提學福建的大宗師馮烶,在讀過他的文章後,也對他溫勉有加。
若非如此,他還真不敢到省城參加鄉試。
“其身沒而名不稱者,聖人之所憂也。身前之名,固不必顯,身後之譽,得無慮焉。以故君子雖不求名,亦疾於斯也……”
“自古聖人論仁,唯全其不忍之真也已。夫不忍之真,即當所忍而見也,求仁者,亦務所以達之也。孟子若曰,千古指仁體者,其莫真於不忍……”
稿紙上,程光陽沉思許久,開始動筆書寫,越寫越感覺思路順暢——
承題、破題、起講、四比八股,收結,一氣嗬成。
“諸生不許喧嘩走動,有夾藏文冊者,即刻革除功名,送官法辦!”
考場內的氣氛十分嚴肅。
負責監督紀律的巡綽官,雙手背負在身後,眼神不善地盯著每個考生,一麵在號房周圍來回走動,一麵不時出聲提醒,唯恐有人作弊。
程光陽對外界毫不關心,此刻的他,正飽蘸筆墨、奮力揮毫,不敢有任何分神。
沒辦法,形勢不由人。
原本他們程家在泉州,雖談不上大富大貴,倒也還算是家境殷實。
奈何就在程光陽穿越的前一年,他這副身體的父親——考了大半輩子科舉,連個秀才也沒撈到的老童生程應登,突然染病身亡。
程應登死後不到半年,家中奴仆便集體叛逃,先是各自盜走賣身契,接著放了把大火,把程家三百多畝田契燒毀大半。
所謂田契,即古時買賣、轉讓田地的書麵憑證。
聽聞田契被毀,曾經把田產賣給程家的幾戶鄉鄰,立刻翻臉不認賬,隔三差五便上門吵嚷,要求程家人退田,甚至揚言要把官司打到衙門。
程光陽的母親程林氏向來膽小,眼看手中沒了田契,迫不得已,隻得拿出一半多的水田,退還給鬨事之人。
程家由此開始一蹶不振。
屋漏偏逢連夜雨,彼時程光陽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恰值鄉試落第,連遭打擊下,直接生了場大病,鬱鬱而終。
這才給了程光陽穿越的機會。
如今程光陽奪舍重生,不管出於什麼樣的考慮,他都有必要替程家人爭一口氣。
至於這口氣能不能爭回來,那就得看這次鄉試結果如何了。
“呼……”
日影下移,時間漸漸來到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