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玉熙宮。
“李恩,此戲甚好,可是從宮外傳進來的麼?”
“回萬歲爺爺,此戲的確來自宮外,本是泉州一位程姓舉人寫的小說,前幾日被玉熙宮的奴才們改成了新劇。”
年近五旬的萬曆帝朱翊鈞,頭戴翼善冠,身著團龍紫袍,此刻正閒在宮內,陪同鄭貴妃一起飲酒聽曲。
由於平日幽居深宮,幾乎不出宮門,不知從何時起,皇帝逐漸養成了聽戲看曲的癖好,用來消磨時間。
尤其喜歡看外戲、新劇。
史載:“每諭司禮監臣及乾清宮管事牌子,各於坊間尋買新書進覽,凡竺典、丹經、醫卜、小說、出像、曲本靡不購及。”
為了看到更多新戲,萬曆帝特地在教坊司、鐘鼓司之外,另外增設了兩個演劇機構——四齋和玉熙宮。
專門負責改編劇種,供自己和太後,以及鄭貴妃觀賞。
“蕭家郎,俺有一言你細聽,恁與俺,今日身份何懸殊,好似那瓦釜與金瓶。俺自是九天玄鳳遨霄漢,怎肯與淺水魚鱉相同行。從此能把婚約解,他年相見有餘情。苦作癡纏足何用,俺料你三年之後亦無名!”
“小賤婦,恁一門宗派,不知廉恥強作怪,休拿此言折辱人。俺與恁尚有何情在,今日無端下戰文?豈不知,少年從來不可欺,河移東西有幾輪。罷罷罷,三年之約俺不負,屆時把恁雲嵐一宗都屠戮,再休恁這賤人出俺門!”
此刻台上的樂工伶人,表演的是玉熙宮新作的大戲——《雲嵐宗背盟毀婚約,蕭家郎納戒逢藥老》
這出新戲,改編自最近風靡大半個京城的小說《鬥破蒼穹》中的一段章節。
由於小說原文,場麵過於宏大,改編成真人表演,難度不可謂不艱巨。
並且每次登台表演,都需要好幾批人同時配合,有的負責配樂,有的負責搭景,有的負責旁白。生旦淨醜四角,既要會西皮二黃,還得會武打動作。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這出新戲格外與眾不同,看得萬曆皇帝和鄭貴妃津津有味。
“姓程的舉人?”
萬曆帝仰坐於躺椅之上,手指叩了叩禦案,開口問道:“是不是叫做‘泉州程複甫’的?”
京城中曆來活動著大量廠衛人員,作為耳目,每日專門替皇帝打聽各種消息。
過去這大半年,程光陽憑借一本小說,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市井百姓,人人皆知,他的名字,自然也傳到了萬曆帝的耳中。
聽到皇帝問話,侍奉在側的司禮監秉筆李恩,連忙點頭道:“回萬歲爺爺的話,正是此人。”
“嗯,才華倒是不錯……”萬曆帝頷首道:“不過他既是讀書人,就該收心正道,早日入朝為官,做這些小說家言,豈不是自甘墮落麼?”
有明一代,雖說小說和戲曲非常流行,不過在主流價值觀中,這些東西依舊是末流,正經讀書人是不應該從事的。
“萬歲爺爺說得是。”李恩點頭附和道。
萬曆帝轉過頭,繼續觀戲。
這時,宮外忽然進來幾個小太監,朝李恩耳畔低語了幾句。
李恩聽罷,臉色一變,對萬曆帝道:“啟稟萬歲爺爺,文書房來報,有翰林院修撰周延儒,於會極門外上奏疏一封。”
“周延儒?那不是朕欽點的狀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