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同誌，大家靜一靜，都聽我說……”
眾人方才的種種反應，全都在程光陽的意料之中，他並未因此氣餒，抬眼望著在場眾人，語重心長道：
“清丈田畝之事，的確會得罪人，而且不是得罪一個兩個，而是得罪全天下的官僚縉紳……但這件事，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做，否則後續的新政，就沒辦法推行下去！新政無法推行，咱們非但對皇上無法交代，對天下的百姓也無法交代！”
“我知道，今日在座的各位，很多人家中也有不少隱匿的土地，擔心我將來推行新政，會把你們牽連進去，”
“關於這一點，大家儘管放心，真到了清丈田畝那天，本社長保證，一定會儘量避開諸位背後的家族，當然，屆時諸位也得象征性地，多少退出一些田地來，好給外界一個交代。”
搞政治，向來是拉一派打一派，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得罪光，這個道理程光陽心裡是清楚的。
興明社的老社員也好，齊黨、楚黨的新社員也罷，程光陽想要改革，想要做事，必須倚仗這群人出力，不可能隻靠自己。
既然要靠這群人幫忙，那自然就不能損害他們的利益，否則他們遲早會跟自己離心離德。
既然不能損害自己人的利益，那要損害誰的利益呢。
自然是以前的東林黨。
這幫人雖說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但他們在民間的力量，仍舊根深蒂固。
對程光陽而言，這次自己正好可以借清丈田畝，追查隱田隱戶的機會，繼續對這幫人痛下狠手，斬草除根，免得他們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除了南直隸的東林黨外，南邊浙江一帶的浙黨，也在程光陽的重點打擊範圍之內。
浙黨作為大明老牌的文官集團，真要說起來，這幫人在民間的勢力，其實比東林黨有過之而無不及。東林黨雖有不少大地主，但更多的還是中下級地主。浙黨就不一樣了，基本全是大地主。
對於浙黨，其實程光陽一開始也不想和他們為難，畢竟當年對程光陽有恩的李廷機，和浙黨關係不錯，後來的方從哲，也是浙黨中的代表人物。
奈何方從哲卸任之後，其他的浙黨成員，大多並不願意歸附興明社，非但如此，甚至還屢屢和興明社作對。
比如上回程光陽給天啟帝上疏，要求在湖廣、山東、福建設置審計署時，浙黨出身的內閣次輔沈?，就曾公開表示反對。
除了沈?之外，擔任言官的浙黨人物姚宗文和劉廷元，也接連上疏彈劾程光陽，說他擅自更改祖製，將來必惹災殃。
浙黨乾的這些事，讓程光陽惱怒萬分，心中已然將這幫人視作了政敵。既然是政敵，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該收拾就得收拾，手軟不得。
目光回到興明社禮堂。
“社長，你的意思莫非是說，將來我等清理田畝，追查隱田和逃戶時，要把重點放在南直隸、浙江一帶？”
在場的社員中，不乏一些心思敏銳者，很快猜到了程光陽的想法，試探著開口詢問。
程光陽頷首道：“不錯，南直隸和浙江，曆來是我大明的財賦重地，每年國家的稅收，大部分都要指望這兩個大省，非但如此，這兩省也是文運昌隆之地，大明立國以來，不知出了多少做官的人，舉人和秀才，那就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了。”
“在座的各位，大家都是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一步一個腳印過來的，我不說你們也清楚，中舉做官後，能隱匿多少田地，庇護多少莊客，每年給國家賦稅造成多少損失。”
聽到程光陽這麼說，眾人小聲議論了一陣。
人群角落，一名麵如冠玉、身材高大的社員，忽然開口道：
“社長，你方才也說了，南直隸、浙江一帶，做官的人很多，勢力不容小覷，咱們現在如此得罪他們，就不擔心他們會聯起手來，蓄意報複嗎？”
“怎麼，你怕了？”
程光陽瞥了對方一眼，眯著眼睛道：“束手束腳，怕這怕那，做得成什麼事？”
那社員聽了這話，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程光陽見狀，也不想表現得太專橫，忙出言安慰他道：“好了，本社長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自從鬥垮東林黨，順利掌權後，如今的興明社，又加入了一批新社員，程光陽每天有很多事要忙，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去認識一遍。
聽到程光陽詢問，那新社員忙應聲道：
“回社長的話，在下盧象升，表字建鬥，南直隸宜興人，乃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如今正在兵部觀政，朝廷還未正式授官。”
“盧象升？”
程光陽愣了愣，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隨後望向對方的眼神，立刻多了幾分熾熱。
盧象升此人，在晚明曆史上，那可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崇禎時代，曾被朝廷授予“七省總理”的職位，親自組建起了一支戰鬥力不俗的軍隊——天雄軍。
因為鎮壓農民軍時毫不留情，盧象升被農民軍稱為“盧閻王”，但他麾下的軍隊，對普通百姓卻秋毫無犯，在民間很有聲譽。
也許才乾方麵，盧象升比洪承疇要略弱幾分，但品德方麵，他可比洪承疇強多了，後來直到兵敗身死，也沒有投降清朝。
不過在程光陽的印象裡，盧象升應該和東林黨的關係更深才對，如今他竟然出現在興明社中，該不會是東林黨敗退之前，故意在自己這裡埋下的釘子吧？
想到這裡，程光陽試探著詢問道：
“小盧同誌，你是怎麼加入到我們興明社的，有誰推薦你嗎？”
一旁的楊景辰聞言，起身解釋道：“複甫，這位小盧同誌，其實是玉繩推薦的，玉繩與他是連襟兄弟。”
周延儒的妻子與盧象升的妻子，互為表姐妹，二人又是老鄉，所以周延儒才將盧象升推薦到興明社來。
“原來是玉繩兄看中的人，怪不得如此相貌堂堂……”
得知盧象升是周延儒推薦的，程光陽徹底放下心來，他懷疑誰都不會懷疑周延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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