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秦酒和肖恩在倉庫那場充斥著壓抑風暴與微妙電流的對話,並非隻有他們兩人知曉。
還有第三雙耳朵,在無人察覺的陰影裡,如同精準的錄音設備,捕捉到了全程的每一個字,每一次呼吸的凝滯。
達裡爾·迪克森。
他向來習慣尋找那些既安靜又能掌控全局視野的角落,用於休憩和警戒。
那個堆放雜物的舊倉庫深處,恰好符合他的要求——足夠隱蔽,又能透過木板之間寬窄不一的縫隙,不動聲色地觀察外部動向。
秦酒被肖恩幾乎是拽著拉進去時,他正靠在一個堆滿陳舊麻袋的角落裡閉目養神,膝蓋上橫放著他從不離身的十字弩。
突兀的動靜瞬間驅散了他所有的睡意。
他銳利的眼睛在昏暗中倏然睜開,瞳孔在微弱的光線中迅速調整,如同習慣了黑暗的夜行動物。
他本可以發出一絲聲響表明自己的存在,或者乾脆趁著兩人對峙的空隙,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在看清拉拽秦酒的人是肖恩,並且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那股不同尋常的、仿佛火藥桶即將被點燃的緊繃氣息後。
一種莫名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或者說拒絕去深究的心態,讓他選擇了徹底的沉默。
他將身體往麻袋堆與牆壁形成的陰影夾角裡更深處縮了縮,收斂了所有聲息,成為了一個純粹的、不被察覺的旁觀者。
於是,他聽到了肖恩壓抑著怒火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低吼,聽到了他將秦酒輕而易舉抱起、放在高處木箱上時。
木板承重發出的輕微呻吟,更聽到了秦酒那番與她此刻“柔弱傷患”身份極不相符的、平靜卻字字精準如手術刀般的剖析與勸解。
達裡爾靠在粗糙紮人的麻袋上,灰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複雜難辨的光。
他聽著秦酒用那種仿佛在談論天氣般的語調,一層層剝開肖恩那用強硬和偏執構築起來的堅硬外殼,露出裡麵血淋淋的、從未愈合的傷口和深不見底的掙紮。
他內心是驚訝的。
驚訝於這個看似需要被保護的東方女孩,對人性的幽暗與複雜竟有如此深的洞察力。
仿佛能看透每個人精心偽裝下的真實底色。
同時,他也再次確認了肖恩那顆被各種激烈情緒包裹著的不穩定內核——確實如他所料,危險,且不知何時會徹底爆發。
當秦酒提到肖恩可能回去找過瑞克時,達裡爾環抱在胸前的手臂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些。
這對於整個團隊而言,無疑是一個至關重要、甚至可能扭轉某些僵局的信息。
但他發現,自己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投注在了秦酒身處這場危險對話中的狀態上。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肖恩將她困在木箱與他強壯身軀之間的那種壓迫性姿態。
能感受到空氣中那份危險、憤怒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曖昧交織在一起的詭異氣息。
他甚至在她笨拙地、慢吞吞地、像隻樹懶一樣試圖爬下那個對她而言過高的木箱時。
下意識地微微前傾了身體,手臂肌肉繃緊,腳跟稍稍抬起,做出了一個隨時準備衝刺的預備姿態——仿佛隻要她一個失手摔下,他就會立刻從陰影中彈射出去。
直到看著她有驚無險地安全落地,甚至還知道拍拍褲子上的灰,撿起拐杖,像個沒事人一樣踱步離開,他才緩緩放鬆下來,重新將自己完全融入黑暗。
隻是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堵著,悶悶的,揮之不去。
夜晚降臨,他看到她獨自坐在門廊的舊搖椅上,珍惜地、小口地舔著最後一顆水果糖,那珍惜的模樣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美味。
她的目光卻越過糖紙,若有所思地投向瑞克和洛莉房間那扇亮著暖黃燈光的窗戶。
月光勾勒出她纖細的側影,那背影在空曠的門廊下,竟顯出一種與她年紀和外表格格不入的、仿佛獨自承載了太多秘密與重量的孤寂感。
達裡爾沉默地靠在遠處一棵大樹的陰影裡,如同凝固的雕像,從頭到尾,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陽光依舊慷慨地灑滿農場,驅散了夜間的涼意。
秦酒因為腹部傷口愈合情況良好,終於被“批準”可以進行一些輕微的活動,比如在營地核心區域拄著拐杖慢慢散步放風。
她正百無聊賴地一邊挪動步子,一邊用拐杖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地上的土塊和小石子,內心的小劇場正在瘋狂上演。
內心os:啊——好無聊!傷口癢癢的,又不能做大動作!格倫和瑪姬這次出去‘兜風’,能不能給力點,找到點寶藏啊?比如糖果!巧克力!或者哪怕是一包過期的薯片呢!這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想念肥宅快樂水,想念火鍋奶茶小燒烤……這末世前的快樂,如今都是奢望啊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