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回歸的是聽覺。
不再是變異喪屍的嘶吼和背叛者的冷笑,而是持續有規律走動的時針,像是某種笨拙的心跳。
夾雜其間的是醫療設備規律或不規律的滴答聲,還有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離得很近,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克製,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然後是觸覺。
劇烈的、無處不在的疼痛如同蘇醒的野獸,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咆哮。
肋骨的鈍痛,腹部的撕裂感,臉頰火辣辣的腫脹,還有四肢百骸傳來的、高燒後的酸軟無力。
但這疼痛,卻奇異地讓她感到一種真實的“存在感”。
而最清晰的,是左手傳來的、堅定而溫熱的包裹感。
一隻粗糙、布滿厚繭的大手,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力道有些大,甚至讓她覺得指骨有些發疼。
但那真實的溫度,卻像一道暖流,驅散著從骨髓裡透出的寒意。
還有唇齒間,那若有若無的、熟悉的水果糖的甜味。
雖然很淡,卻像黑暗中的燈塔,清晰地指引著方向。
她嘗試調動沉重的眼皮,它們像被粘合了千百年,每一次微小的顫動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暈,夾雜著昏暗的陰影。
“……”
她試圖發出聲音,喉嚨卻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隻能逸出一絲微弱的氣音,連她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然而,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動靜——
那隻緊握著她的手猛地一僵,溫熱的觸感瞬間變得更加清晰,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手掌的細微顫抖。
近在咫尺的、壓抑的呼吸聲驟然停止。
緊接著,一個嘶啞、破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和巨大希冀的聲音,在她耳邊極近的距離響起,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死寂的潭水:
“秦?”
是達裡爾。
他的聲音從未如此脆弱過。
秦酒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對抗著那粘稠的黑暗和沉重的疲憊,睫毛如同暴風雨中掙紮的蝶翼,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下,兩下…
終於,一絲微弱的光線,艱難地擠進了她視野的縫隙。
模糊的輪廓開始凝聚。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達裡爾那雙布滿血絲、此刻卻瞪得極大、充滿了巨大震驚和某種近乎恐慌的期盼的藍灰色眼睛。
他的臉離得很近,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整個人憔悴不堪,仿佛比躺在床上的她還要瀕臨崩潰。
他的嘴唇乾裂,微微張著,似乎想再呼喚一聲,卻又怕眼前這一幕隻是另一個殘酷的幻覺。
秦酒的視線依舊模糊,無法聚焦,但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她看著他,渙散的瞳孔極其緩慢地,試圖凝聚起一點微光。
然後,她的嘴唇,再次艱難地翕動了一下,用儘所有氣力,發出一個比歎息重不了多少,卻清晰可聞的音節:
“達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