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從陶罐裡伸出的、浮腫蒼白的手，搭在粗糙的罐緣上。手腕上那個由生鏽齒輪和斷裂線路板拚成的簡陋手環，像一道驚雷，劈在我們三個加半個螺絲頭）的意識裡。
空氣凝固了。汙水處理廠背景的管道扭曲聲、汙水詭異的漩渦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隻剩下我們粗重的呼吸，和那隻手帶來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老……k？”
老人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他臉上的皺紋在這一刻深刻得能夾死蒼蠅，眼神裡混雜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想上前，腳步卻像焊死在地上。
螺絲頭的電子眼發出一連串混亂的色塊，最終定格在代表“最高級彆邏輯衝突”的猩紅色，它體內的螺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不可能！老k的生命信號在時間沉積層已確認消失！熵增定律不允許……除非……除非是‘它們’的偽裝！”
我的左臂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內部的星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瘋狂攪動。林薇的星光劇烈閃爍，不再是渴望，而是……劇烈的排斥與警告！同時，那股冰冷的“否決”意念也再次浮現，帶著更強的力度，阻止著我任何靠近的意圖。
混亂錨點的本質卻在蠢蠢欲動，對這極致的“異常”感到興奮。
“退後！”我低吼一聲，強忍著左臂的不適和意識的撕裂感，拉著老人向後踉蹌了一步。
就在我們後退的瞬間，那隻蒼白的手動了。
它沒有攻擊，隻是用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僵硬感，在陶罐粗糙的邊緣，有節奏地敲擊起來。
嗒……嗒……嗒嗒……嗒……
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可怕，穿透這詭異的寂靜，直接敲在我們的心臟上。
老人的身體猛地一顫，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這……這是……”他嘴唇哆嗦著，“守夜人的……緊急接觸暗號……最高危級彆，‘自身已汙染，切勿靠近，準備……淨化’……”
老k在警告我們！他甚至判斷自己已經被汙染，要求我們……在他徹底失控前，解決他？！
螺絲頭的猩紅警報光瘋狂閃爍：“確認編碼模式！確認為老k獨有識彆碼！但生命體征讀數……無法檢測！目標構成……無法解析！矛盾！矛盾！”
那隻手敲完暗號，便無力地垂落下去，搭在罐緣，微微顫抖著，仿佛剛才那簡單的動作已經耗儘了它全部的力量。蒼白浮腫的皮膚下，似乎有細小的、陰影般的絲線在緩慢蠕動。
陶罐口那片粘稠旋轉的黑暗，似乎因為這隻手的探出而稀薄了一絲，但我們都能感覺到，裡麵蘊含的那股龐大的、混亂的、充滿怨念的時序能量，並未減弱，反而像是被打開了一個宣泄口，更加不穩定地躁動著。
怎麼辦？
老k，或者說，老k的“一部分”就在眼前。他以這種超越理解的方式，被封印在這個散發著不祥的陶罐裡。他發出了最高危的警告。
救他？怎麼救？連他自己都要求“淨化”！
不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以這種形態存在，或者……等著罐子裡的東西徹底出來？
左臂的衝突達到了頂點。林薇星光傳來的是極度危險的警示，混合著一絲看到同類被秩序汙染囚禁）的悲憫。“否決”印記冰冷地拒絕一切接觸和風險。而我的混亂本質，卻在瘋狂叫囂著——捅破它！看看裡麵到底是什麼！把這該死的謎題砸爛！
“他……他還‘活著’……”老人聲音沙啞，帶著哭腔，又帶著恐懼，“在那種地方……他經曆了什麼……”
“分析：目標狀態超出數據庫範疇。”螺絲頭的機械音帶著罕見的顫抖，“建議：遵循警告，執行……淨化協議。”它彈出了一根細小的、閃爍著不穩定能量的探針，指向那隻蒼白的手，但探針本身也在劇烈抖動，顯示其內部程序的巨大矛盾。
執行淨化？對老k？
我看著那隻微微顫抖、曾經遞給我彈弓、指引我前進方向的手，現在卻可能蘊含著足以毀滅我們的汙染。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外麵，“觀測者之殤”的威脅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裡麵，是曾經的導師以最詭異、最危險的方式回歸。
沒有安全選項，隻有砒霜和鶴頂紅。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臂的劇痛和意識的混亂，目光死死盯住那隻手和陶罐內部旋轉的黑暗。
“老k，”我對著陶罐，聲音乾澀得厲害，“如果你還能聽見……告訴我們，該怎麼‘淨化’？還是說……你想出來？”
那隻垂落的手，食指極其輕微地……勾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股微弱、混亂、夾雜著巨大痛苦和一絲執念的意識碎片，如同瀕死的螢火蟲，艱難地穿透那粘稠的黑暗，斷斷續續地撞進我的腦海：
“……搖籃……深處……斷柱……印記……鑰匙……”
“……阻止……它們……拿到……”
“……代價…………”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那隻手徹底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垂落下去，蒼白皮膚下的陰影絲線蠕動得更加明顯。陶罐口的黑暗旋轉速度陡然加快，散發出的怨念和壓迫感驟增！
“警告！目標能量反應急劇升高！汙染擴散加速！”螺絲頭尖叫。
“他要撐不住了！或者說……罐子裡的東西要出來了！”老人臉色慘白。
老k用最後的力量，給出了信息，也預示著最終的危機。
搖籃深處，斷柱，印記，鑰匙……阻止它們拿到……代價……
每一個詞都沉重如山。
而眼前，是即將爆發的、源自老k的汙染危機！
我的左臂，在林薇星光的劇烈閃爍、“否決”印記的冰冷警告、以及混亂本能的瘋狂驅使下，不受控製地再次抬起，對準了那躁動不安的陶罐！
這一次，是阻止它，還是……釋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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