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不是沒有聲音,而是所有的聲音——遠處管道扭曲的呻吟、汙水詭異的流淌、甚至自己心臟的搏動——都仿佛被一層厚厚的棉花包裹著,沉悶,遙遠,失真。
我躺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像一具被衝上岸的浮屍,連轉動眼球的力氣都欠奉。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著“存在”這個事實,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全身神經末梢都在抗議。
左臂……沒有感覺。
不是之前的冰冷死寂,也不是劇痛,而是一種更徹底的“無”。它還在那裡,連著我的肩膀,但大腦接收不到任何來自它的信號,仿佛那隻是一段精心偽裝的、與我無關的義肢。隻有當我用儘全部意誌“驅動”它時,指尖才會傳來一絲微弱的、如同隔著幾層厚重棉紗的觸感——摸到的是自己右臂的皮膚,粗糙,帶著汗水和灰塵,但至少是真實的。
這比劇痛更讓人心底發毛。
老人倒在旁邊不遠處,麵如金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胸口隻有極其輕微的起伏。那半截徹底斷裂的手杖掉在他手邊,像某種不祥的陪葬品。螺絲頭把自己縮成了一個沉默的金屬疙瘩,停在老人腦袋旁邊,電子眼完全熄滅,連一絲微光都沒有,像是耗儘了最後一點能量。
我們這三個破爛組成的隊伍,算是暫時擱淺在了這片規則的垃圾場。
時間一點點流逝。或許是幾分鐘,或許是幾個小時。疲憊如同深海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著我,意識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反複橫跳。每一次即將徹底陷入黑暗時,左臂那絕對的“無”感就會像一根冰冷的針,刺一下我的神經末梢,把我強行拉回這片殘酷的現實。
不能睡過去。誰知道下一次睜眼,看到的會不會是“觀測者之殤”那冰冷的“空無”,或者我這左臂裡又孵出了什麼彆的鬼東西。
我嘗試集中精神,去“感知”左臂內部。一無所獲。那層覆蓋表麵的灰敗物質像是隔絕了一切探知,內部的黑暗死寂得如同宇宙墳場。林薇的星光,老k遺產的碎片,混亂與秩序的力量……所有曾經在裡麵折騰得天翻地覆的東西,此刻都消失了,或者說,沉睡了。
隻有那股在最後關頭出現的、純粹的“存在”律動,還在。它不在左臂的“內部”,更像是一種……背景輻射?從這條胳膊的每一個分子裡滲透出來,微弱,恒定,不容置疑。它沒有帶來力量,沒有帶來知識,隻是安靜地宣告著“我存在”這個事實。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是老k提到的“否決印記”的根源?是林薇作為“校正力”的本質?還是我這“混亂錨點”被逼到絕境後,意外搗鼓出來的全新品種的災難?
毫無頭緒。
喉嚨乾得發痛,像有砂紙在摩擦。我艱難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個一塊錢的塑料打火機。煙盒已經空了,捏癟了扔在一邊。我隻是下意識地重複這個動作,“哢噠”一聲,微弱的火苗躥起,帶來一絲轉瞬即逝的暖意和光。
火光映照下,左臂表麵那層灰敗物質,似乎……動了一下?
我心臟猛地一縮,屏住呼吸,死死盯住。
不是錯覺。
那層如同燃儘灰燼的物質,表麵極其細微地起伏了一下,就像……呼吸?
緊接著,在手腕內側的位置,一小片灰燼物質無聲地剝落了,像乾燥的泥皮。露出下麵……不是之前的水晶質感,也不是血肉。
那是一種暗沉的、帶著細微金屬光澤的深灰色材質,光滑,冰冷,上麵布滿了極其繁複、細密到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如同電路又如同神秘符文的暗紋。
這他媽又是什麼?!
我頭皮一陣發麻,下意識想縮回手,但那深灰色的區域隻是安靜地存在著,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也沒有任何攻擊性。它隻是……不一樣了。
我強忍著心悸,用右手食指,極其緩慢地、顫抖地,觸碰了一下那片新暴露的區域。
觸感……難以形容。
非金非木,非石非玉。一種絕對的致密和光滑,溫度比我的指尖稍低,帶著一種……惰性?仿佛它對任何外界刺激都毫無興趣。
就在我指尖離開的瞬間,那片深灰色區域上的暗紋,極其微弱地流轉了一下。不是發光,而是材質本身對光線的反射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如同平靜湖麵被投入了一粒看不見的沙子,蕩起了一圈無形的漣漪。
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到極致、幾乎無法捕捉的信息流,如同瀕死的蚊蚋,鑽進我的意識:
【……重構……進度0.000……1……規則基底……重置……】
信息流斷斷續續,模糊不清,隨即消失。
重構?規則基底重置?
我看著左臂上那一小片深灰色的、帶著詭異暗紋的區域,又看了看其餘部分依舊被灰敗物質覆蓋的樣子,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浮現出來——
這破胳膊……難道在給自己重裝係統?!還是在進化成某種我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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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薇呢?老k的遺產呢?那些混亂和秩序的力量呢?是被格式化了?還是……成了這“新係統”的底層代碼?
未知。一切都是令人不安的未知。
“咳……咳咳……”
一陣微弱的咳嗽聲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是老人,他醒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眼神渙散了幾秒,才慢慢聚焦。他看到我,又看了看自己身邊斷裂的手杖,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還……沒死透啊……”他聲音嘶啞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砂紙打磨喉嚨。
“看樣子,閻王爺嫌咱們麻煩,退貨了。”我試圖讓語氣輕鬆點,但聲音同樣乾澀難聽。
老人的目光落在我左臂那新暴露的一小片深灰色區域上,瞳孔微微一縮。“你的手……”
“可能……在搞內部裝修。”我自己都覺得這解釋扯淡,“感覺不到它了,但好像……沒完全罷工。”
老人沉默了片刻,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了些帶著血絲的沫子。“‘它們’……暫時退了。但不會太久……這裡,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