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的北平,一如既往安靜。
黑燈瞎火的街道裡,隻有零星幾個人趕夜路。
穿著黑衣服巡邏警察,拿著警棍遊走在街道上。
和尚頂著大花臉,皮青眼腫往藏洋車地方走去。
十多裡的路程,讓他發現不少事。
明麵上那股風波好像弱了下去,可他走在路上發現不少狀況。
街口拐角擺夜宵攤的主換了新麵孔。
攤主燙麵的動作生疏無比,根本不像討生活的主。
臨街雜貨鋪,這麼晚了還不關門。
以往天一黑,雜貨鋪就開始上門板。
一些二葷鋪子門口仿佛約好了一樣,都有一兩個漢子蹲在門口抽煙。
還有一些小酒館,總會停了那麼一輛洋車。
車夫不拉車,居然坐在車上裝作不經意間打量來往路人。
那些車夫一看就不是正經討生活的老百姓。
他自己就是車夫,對於這個行業的人那是一眼就能分辨出。
車夫這個職業乾時間長了,都有一個通病,走路基本上多少都有點墊腳弓腰。
那些小酒館旁的車夫,一個個身上乾淨的很。
身上沒灰,布鞋上都不帶土,而且走路都是挺胸抬頭。
這一路走來,他發現不少貓膩之處。
他能活到現在,早就練成七竅玲瓏心,跟一雙察言觀色的好招子。
心裡直喚嘀咕的和尚,如同常人一般向藏洋車地方走去。
將近一個小時路程,他確定一件事。
小鬼子已經布置一張大網,準備抓什麼人。
能肯定的是,那個人絕對不是他。
他藏車之地,就在城隍廟附近警察署邊上死胡同裡。
那個死胡同以前住戶,為了能占塊地方做飯,就在死胡同最裡麵,搭了一個帶門的棚子。
後來小鬼子入侵北平,不少住戶選擇逃難,那個棚子也被廢棄。
和尚經常拉車路過這帶,於是霸占這個棚子。
死胡同最裡麵的兩個房子,早就人去樓空,也沒人好奇那個棚子裡有啥。
和尚走到死胡同裡拿出鑰匙,打開棚子木門。
他站在棚子裡,借助月光觀察一番這才鬆口氣。
棚子裡沒有人來過,他做的一些標記沒人動過。
放下心的和尚,解開係在車把上的毛巾。
他拿著毛巾拍了拍洋車上的灰塵。
完事後和尚站在車輪子前,看了又看。
歎息一聲,和尚一腳踹到車輪子上。
一腳下去,頓時響起哐聲。
輪子上車條也因此變形,他感覺還少點什麼,又把車棚上的遮陽布撕爛一塊。
經過他這麼一折騰,好好的一輛人力車,頓時變得破爛不堪。
和尚拉著變形車輪子的洋車走出死胡同。
拉起來直晃蕩的洋車,跑起來左高右低。
南橫街旺盛車行,距離城隍廟也不遠。
和尚拉著車抵達車行時,正遇上收車點。
這個點正是車夫們交車上供的時間段。
旺盛車行門口,一群車夫拉著洋車排隊等待交車份子錢。
當和尚的身影出現車行門口時,一群人如同見了鬼一樣。
當他們看清是和尚時,一個個聚集在和尚身邊問東問西。
“和尚我還以為你沒了~”
“好家夥,您這一消失就是三天。”
“您不知道,這幾天六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吃人了。”
和尚看著嘰嘰喳喳的一群人,歎息一聲。
“各位,您瞧瞧我這張臉~”
“倒黴催的~”
和尚一邊說話,一邊拿手指著自己的臉。
賴爺推開人群,上前一步。
“哎呦喂,這是怎麼一回事。”
“爺們好好拉車,咋弄了一身傷。”
和尚眯著眼看著說話的賴爺,他露出一個倒黴樣。
“各位,大前天的事都知道嗎?”
一群人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此時旁邊一人好奇問道。
“和尚,您彆說,那事跟您有關?”
和尚聽聞此話,差點沒跳腳。
“二愣子,滾一邊去~”
“要真跟爺們有關,爺也就認了。”
“可他娘的,當時老子拉著客呢,好嘛,在路口連人帶車被鬼子給抓走了。”
“您說,我招誰惹誰了~”
和尚話沒說完,院子裡傳出一道中氣十足的說話聲。
“下一個~”
站在人群後麵的一個車夫,轉身推車往院子裡跑。
一群人露出一個懂了又同情的模樣。
“這種事,誰沒遇見過~”
“前兩年,狗蛋因為老婆生病,壯著膽子問漢奸要車錢,好家夥差點沒被打死。”
“去年,賴爺跟鞋拔子多說一句話,差點命沒了。”
“年初,老子因為急著回去吃飯,不小心撞到鬼子,他娘的被打的吐血。”
說話之人,用安慰的語氣勸解和尚。
“你小子知足吧,車沒事,人沒事就行了,這年頭誰沒挨過鬼子的打。”
和尚一瘸一拐的走到車軲轆邊,他氣急敗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