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人上人的體麵,是以無數底層百姓骸骨做支架,血肉做填充,支撐他們的詩情浪漫。
深陷江湖路的和尚,他已經沒了後退的資格。
隻有勇往直前,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才能保持自己想要的安穩生活。
心事重重的和尚,坐在孫繼業拉的洋車上回到家。
下了車的他,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走到鋪子裡,問問三兒生意如何,跟大舅哥閒扯兩句。
後院北房屋簷下,烏小妹正在拆解回收的破棉襖。
坐在馬紮上的她,拿著剪刀,剪開棉襖布料掏黑棉花。
烏小妹看到和尚回來,如同往常一樣,絮絮叨叨說著家長裡短。
和尚搬把椅子坐到他媳婦旁邊。
烏小妹皺著眉頭,一邊掏著黑棉花,一邊說話。
“跟你說一事。”
和尚嘴裡叼著煙,哼唧一聲。
烏小妹聞著棉襖難聞的氣味,屏住呼吸說話。
“咱家鋪子收的東西太多了,倉庫已經放不下。”
“還有鋪子裡人手也不夠。”
“有時候你不在,大哥出去掏宅子,鋪子裡忙不過來。”
“半吊子,隻能出體力。”
“繼業,老是跟你出去跑,鋪子生意好的時候,三兒跟我忙不贏。”
“有時候,大哥剛出去掏宅子,下一個送信的電話又響了。”
和尚聽著媳婦絮絮叨叨的話,伸出手摸了一把烏小妹的臉蛋。
烏小妹翻了一個白眼,用胳膊推開和尚撫摸她的手。
“說正經事呢~”
和尚笑了笑,吸了一口煙幽幽說道。
“床底青磚下,我藏了些錢。”
“我在師父那,還放了一些東西。”
和尚說到這裡,突然猶豫,要不要把他秘密基地裡說出來。
他歎息一聲,決定還是不說了。
“那些錢足夠咱們吃喝三代人。”
“要是感覺累了,就把鋪子關了。”
“不關的話,在顧倆夥計,讓大舅哥帶。”
正在掏棉花的烏小妹,聞言此話,停下手頭工作。
她用疑惑的表情,側著抬頭看向自己男人。
“怎麼了這是?”
“生病了?”
兩句話問完,烏小妹用圍裙擦了擦手。
隨後用手背,放到和尚額頭上量體溫。
和尚撥開媳婦的手臂,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你說,我以後要是哪天病死了,或者突然沒了,你會不會給我守寡?”
烏小妹聞言此話,用責怪的眼神,抬起手打了一下和尚。
“天天胡說八道什麼東西~”
“吃撐了,還是閒出毛病了。”
烏小妹白了和尚一眼,開始說反話。
“你要是突然沒了,姑奶奶我,拿著你的錢,去找個白俊的書生,跟人家生一窩小崽子。”
烏小妹說到這裡,想到什麼,嘿嘿樂了起來。
她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和尚。
“瞧你黑成什麼樣,估計咱們生的小崽子,都是醬油色。”
“要是兒子還好,黑就黑點。”
烏小妹說到這裡,轉身看向和尚,一臉擔憂的模樣接著說道。
“你說,要是閨女也跟你一樣黑,以後咋嫁人?”
和尚聽著自己媳婦杞人憂天的話,笑著搖了搖頭。
“懷都沒懷上,瞎操什麼心。”
此話一出,烏小妹眼神有些黯淡。
她低著頭拿起剪刀,拆開棉襖袖子。
“你跟頭牛似的,每天要個沒完。”
說話的她,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你說我這肚子,咋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臉擔憂之色的烏小妹,抬起頭看向和尚。
“你說我是不是身體有問題?”
和尚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
“瞎扯什麼,咱們拜堂才多久。”
“生孩子又不跟兔子下崽似的,一年好幾窩。”
說完話的和尚,抬起頭看向蔚藍天空。
烏小妹聞言此話,點了點頭。
“也是~”
蹦出兩個字的她,手裡剪刀還沒動兩下,又抬頭看向和尚。
“斜對門何嫂子說,辦事時,屁股下墊個枕頭,懷上的機會大一些。”
烏小妹說到這裡,眼裡已經沒了光。
她那不爭氣的眼淚,突然從眼角流出來。
和尚看到自己媳婦,突然哭的模樣,有些心疼的給她擦眼淚。
烏小妹側著頭,看著眼前,捧起她的臉蛋,給他擦淚的男人。
“你放心,就算你真沒了,我給你守寡一輩子~”
烏小妹又不傻,她跟和尚睡在一張床,自己男人什麼德行,她還能不清楚。
上午跟六爺出去一趟的和尚,回來就跟交代後事一樣,她腦子一轉就知道怎麼回事。
麵帶微笑的和尚,捧著她的臉頰,俯身低頭輕吻一口她的嘴唇。
抬起頭的他,一臉柔情的模樣,看著淚流不止的她。
“記住了,你男人姓阮名富仲。”
“耳朵元的阮,富貴的富,人字旁的中。”
他鬆開自己媳婦的臉,歎息一聲,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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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男人命硬著呢,哪能這麼容易死。”
和尚說完一句話,低頭看著淚流滿麵,剪棉襖的媳婦。
“甭哭,你要是不給老子生十個八個,大胖小子,老子每天晚上折騰不死你。”
和尚說完一句話,轉身進屋換衣服。
換好衣服的和尚,走到院子裡,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那麵色愁容的女人。
隨後他毅然轉身離開,這個讓他留戀的家。
屋簷下,眼角還掛淚的她,癡呆的看著和尚離去的背影。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影壁牆時,繃不住情緒的她,坐在馬紮上,埋頭在雙膝上,失聲痛哭。
殘陽似血,天涯何處是歸程。
兩輛洋車再殘陽下,停在梨園胡同口。
北平所謂的梨園,並不指某一個地點。
梨園的發現曆史背景,是以乾隆八旬大壽,徽戲班子進京形成的京劇文化。
乾隆大壽過後,出儘風頭的徽戲三慶班,留在四九城發展。
三慶班落腳點,在正陽門外糧食店街。
三慶班在京城大獲成功,慢慢的發展成劇壇之首。
後來又有四喜、啟秀、大景和等班進京,也在大柵欄一帶演出。
慢慢就形成了戲班子集中區,也就是現在的梨園。
其中以三慶、四喜、和春、春台四家名聲最盛,故有四大徽班晉京之說。
從此宣南陝西巷、韓家潭、石頭胡同等地,就形成了現在的梨園。
石頭胡同口,六爺帶著和尚從洋車上走下來。
他們身後還跟著二十來個壯漢。
下了車的和尚,跟在六爺身後,向胡同裡走。
石頭胡同裡有一處梨園。
今天他們目的地,就是這處梨園。
胡同裡,已經沒了往日的喧囂。
擺攤的商販,流動人口,蹲點車夫,巡街的警察,全部消失不見。
整條胡同已經被清街。
胡同裡三步一崗,五步一衛。
一群人走到一處三進院廣亮大門時。
被幾個身穿西服的守衛給攔下。
六爺讓其他人待在門口等著。
他跟和尚接受守衛的搜身檢查。
檢查完畢後,一個下人,帶著六爺兩人穿過垂花門,走到後花園一處戲樓門口,下人示意二人進去。
戲樓內,朱漆梁柱如蟠龍盤踞。
地麵鋪滿紅地毯,中間一個大戲台,下麵擺放三排桌椅。
三排桌椅,九張茶桌,十八把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