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兩側,是通往二樓的雕花木樓梯。
和尚跟在六爺身後,走進戲樓大門。
門內一個下人,把兩人帶到二樓觀看台,示意他們在這待著。
二樓觀看台,三十來個平方,隻有一張四方桌兩把交椅。
紅漆梁柱上描金畫鳳,紅毯鋪地。
戲台木圍欄,通體鏤空雕著百鳥朝鳳圖。
看台靠牆一麵,已經有四人靠牆而站。
六爺路過他們身邊時,抱拳拱手打招呼。
和尚也是一樣的模樣,跟四人招呼。
四人中,有一人,和尚前段時間還與他比鬥過。
鳩紅見到和尚時,麵帶微笑抱拳拱手還禮。
六人一句話都沒有,靠牆而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本場宴會主角正式登場。
氣勢威嚴,身材魁梧的李三爺,一身淡藍色西裝,龍行虎步從右邊樓梯走上來。
一個梳著油頭,身穿黑色錦衣長袍,身材消瘦,四十多歲的男人,踏著樓梯,從左邊樓梯口走到觀看台。
和尚見到此人,就知道他是袁四爺。
此人也是今日跟李三爺談判的對手。
此人眼神深邃且溫和,鼻梁高挺,麵部輪廓立體,氣質儒雅中帶不羈,還有些霸氣。
袁四爺跟李三爺,走到觀看台中央,抱拳拱手打招呼。
兩人客道一番,紛紛入座。
威嚴霸氣的李三爺坐到背椅上,對著身邊侍從,招了招手,示意可以開戲了。
坐在背椅上的兩人品茶兩天,如同多日不見的好友。
沒過一會,戲樓燈光熄滅,隻留戲台上的舞台燈光。
還有二樓觀看台上的兩盞照明燈。
和尚六人,靠牆而站,隱藏在黑暗中。
整個戲樓有燈光處,隻有戲台,跟二樓觀看台。
其他地方都陷入了黑暗中。
一聲鑼鼓聲響起,戲劇正式開始。
戲台上唱著生死離彆,看台上李三爺與袁四爺,談笑風生。
袁四坐在背椅上,一邊看戲,一邊把手放在大腿上跟著打節拍。
“三爺,您捧尚,袁某獨寵程。”
“原本你我二人,應該在戲劇上多有交流,不應該有分歧才對。”
李三爺看著戲,品茶,等待袁四爺接下來的話。
左邊背椅上的袁四爺,從長袍懷裡掏出一個瑪瑙描金鼻煙壺。
他打開鼻煙壺蓋,倒出一點白色粉末,放在自己右手大拇指蓋上。
接著袁四爺低首,把大拇指放到自己鼻孔邊。
他猛然一吸,指甲蓋上的粉末,便消失不見。
此時,眯著眼的袁四爺,如同行周公之禮後的男人,臉上露出一瀉千裡的舒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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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後的袁四爺,把鼻煙壺遞給手下。
他半眯著眼,精神勁還沒從剛才的舒爽中緩過來。
“三爺,您說什麼是人情世故?”
一旁的李三爺,左手端起茶蓋杯,右手拿著杯蓋,抹了抹茶沫子。
他低首對著杯裡熱茶輕輕吹了一口氣。
一旁的袁四爺翹著二郎腿,把右臂墊在椅子扶手上,斜著身子看戲,同時又在等李三爺回答。
抿了一口茶的李三爺,放下茶杯麵帶微笑的回答。
“有人說,人情世故是阿諛奉承,溜須拍馬。”
“更有人說,人情世故,是弱者的生存法則。”
“還有人說,人情世故,是圓滑通融。”
一旁的袁四爺,聽到阿諛奉承四個字,眉頭微皺。
右邊的李四爺,用小拇指蓋,輕輕彈了彈自己胸口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塵。
“可是我認為呢,人情世故是禮節,更是看不見的規矩。”
“沒有禮節的人,必定孑然一身,舉目無親友。”
“不懂規矩的人,在這個社會上混,一定四處碰壁,舉步難行。”
“人情講究的是往來,事故說的是門道。”
此時台上的戲曲,來到精彩部分,坐在左位的袁四爺,輕輕鼓掌為戲劇演員喝彩。
“好~”
他這聲好,也不知是為台上戲劇演員喝彩,還是讚同李三爺的見解。
李三爺眼神輕瞟一下袁四爺,隨後抬起手,問自己手下要根煙。
鼓完掌的袁四爺,側著身子,對著點煙的李三爺比了個大拇指。
“三爺見解深~”
“可是呢~”
袁四爺說到可是呢,收回了大拇指,捏了一下鼻翼。
他微皺眉頭,半眯著眼側身看向李三爺。
“人情要講場合,事故更得分地點。”
點字被他拉了一個長尾音。
說完一句話的袁四爺坐直身子,看向戲台。
“您要是跟人耍錢,鬥蛐蛐~”
袁四爺說完半句話,停頓一下,側頭看向抽煙的李三爺。
“可是,罐兒裡的倆跳蟲,掐架的時候,跟您玩人情世故這一套,您該怎麼著?”
左邊的李三爺,扭過頭跟袁四爺對視。
他一字一句,慢半拍說出自己的見解。
“人與人之間要講人情世故,蟲兒們也有自個一套生存法則~”
袁四爺聽到這裡,伸出食指,指向自己胸口。
“您的意思是,我袁某人錯了?”
聞言此話的李三爺輕輕搖了搖頭。
“您沒錯,他們也沒錯。”
“不管人也好,蟲兒也罷,不都是為了口吃食,活下去~”
李三爺說到這裡,再次轉頭看向眯著眼的袁四爺。
“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袁四爺聽聞這句話,伴隨著鼓聲跟著鼓點拍手。
“沒錯~”
“是這個理兒~”
麵容略帶感慨的袁四爺,停下鼓掌的動作,把手放在腿上,食指與大拇指間來回揉搓。
“不講人情,遇事時沒人幫,不能怨天尤人,更彆怪老天不公~”
“不講規矩,更彆怪他人,人情寡淡,不給方便~”
“三爺~”
袁四爺喊了一聲三爺,坐直身子,臉色嚴肅的側頭看向李三爺。
一旁的李三爺,也收起了風輕雲淡的模樣。
他也側頭跟袁四爺對視。
“您說~”
袁四爺看著李三爺有請的手勢,開口說話。
“三爺,你我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咱們接著聽戲。~”
台上人兒濃妝豔抹,台下看客神情忘我。
台上人兒一聲“漢兵已掠地,四麵楚歌聲。”
台下看客,憂愁已再臉上露了頭。
袁四爺端起蓋杯,抿了一口茶水潤潤喉。
“正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鄭七爺一把年紀了,也到了退休的年紀。”
“您既然贏了,為何不留他一條生路?”
“常言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放下茶杯的袁四爺,側頭看了一眼李三爺,接著侃侃而談。
“現在人家兒子,女婿,族裡兄弟,過來找您要說法。”
袁四爺話說到此,轉頭看了隱藏在黑暗裡的六人一眼。
隨即回過頭,看向李三爺。
“又碰到兩隻,會講人情世故的蛐蛐,您說,袁某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一邊是袁某親戚,一邊又是我好友。”
“親朋好友掐了起來,您說袁某該站哪頭?”
袁四爺說到這裡,還握起拳頭,伸出兩個大拇指,比劃掐架的動作。
李三爺聞言此話,看到袁四爺的動作,麵帶微笑回話。
“賭場無父子,既然上了賭桌,就沒有長幼尊卑的說法,輸了就要認。”
台上的戲曲,還在咿咿呀呀唱個不停。
叮咯嚨咚嗆的鼓聲,鑼聲,快板聲,環繞在戲院。
台上霸王一聲“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二樓觀看台上,麵帶傷感的袁四爺,仿佛夢回千古,自身化為霸王,一股悲情與壯烈的氣息由心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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